一語言罷,朱老二便是再眼拙,也是認出了鍾山破,曾經在四刹門地位僅次於四刹,神龍見首不見尾,三大家之一鍾家後人鍾山破。登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公孫晴本是笑臉,忽聞鍾山破的名字,心中也慌亂起來,她知道裴書白和鍾山破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如今鍾山破忽然現身,公孫晴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的伸出胳膊,臉上已滿是擔憂:“書白……你在哪?你在哪?”


    裴書白趕忙上前,握住公孫晴的手,笑道:“莫慌,我在呢。”


    公孫晴摸著裴書白手背上,自己留下的齒痕,這才放心下來,小聲言道:“他怎麽會在這裏?”


    不等裴書白開口,鍾山破身子往一旁讓了一讓,抱拳道:“鍾某受公孫兄所托,將五仙教教主隆貴帶到這裏。”鍾山破一邊說,一邊掃視眾人,一眼便瞧見公孫晴身後,一個怯生生的女孩,接言道:“想必你就是五仙教的聖女黛絲瑤吧?”


    黛絲瑤一聽,登時緊張起來,自打五仙教遭襲,教主隆貴不知所蹤,五仙教內部便徹底分崩離析,黛絲瑤沒有一天不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的,心中對隆貴的思念和掛牽,也隨著時間流逝與日俱增,如今乍聞馬車裏頭就是教主,黛絲瑤怎能淡定的了?當即朝前走了一步。


    莫卓天見狀,當即躍起,攔在黛絲瑤身前,生怕馬車中有詐:“乖孩子,爺爺去瞧瞧,你稍稍等上一等。”


    鍾山破笑了笑,將馬車車門打開,果然車中躺著一人,正是五仙教教主隆貴。黛絲瑤紅了眼圈,鑽進了車中,望著隆貴,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莫卓天心疼孫女,想要上去將黛絲瑤帶下來,不曾想被裴書白拉住:“舅爺爺,黛絲瑤心裏壓抑久了,得讓她發泄一下,不然要憋壞了的。”裴書白一邊說,一邊看向鍾山破,鍾山破自然明白裴書白話中深意,裴書白又何嚐不是這麽過來的?


    六獸知道了鍾山破的身份,哪裏還敢造次,朱老二早就換了副麵孔,這會兒儼然是個好客的東家:“鍾兄弟,你這一路舟車勞頓,如今到了天池堡,那便是和回了家一樣,書白老弟已經是這天池堡的堡主了,曾聞書白兄弟是你瞧著長大的,所以你盡管放心,在這天池堡裏頭,你但凡有什麽需求,大可跟我們兄弟們言語。”


    公孫晴一聽朱老二在這喋喋不休,當即道:“豬頭,你又想挨打了!在這說什麽胡話!”


    朱老二本想還嘴,猛然醒悟過來,裴家滅門和這鍾山破不無關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看向裴書白。


    裴書白哪裏會在意朱老二說了什麽,當即道:“阿叔,別聽他胡扯,不過到了這裏也算是到了家,這裏是我祖母長大的地方。”


    鍾山破當即道:“主母是天池堡的人嗎?”


    裴書白點點頭:“阿叔,這個連你也不知道吧?我也是到了這裏之後,才知道的,連風舞遊龍劍的鑄劍劍譜,也是出自這裏。”


    鍾山破和裴書白一路進來,倒沒聽裴書白說起此事,於是便問道:“那堡主?”


    莫卓天道:“婉兒是我親妹妹。”


    鍾山破納頭便拜,莫卓天趕忙扶起,裴書白笑了笑:“其間事真是一兩句說不清楚,咱們先去瞧瞧隆貴教主吧。”


    六獸將馬車安頓好,又把隆貴教主抬到屋中,黛絲瑤哭腫了雙眼,默默地跟在裴書白身後,雖說黛絲瑤比裴書白大上幾歲,是裴書白的姐姐,可此時的黛絲瑤哪裏還有什麽主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裴書白的身上。


    裴書白細細打量著隆貴身上的橫豎血紋,和杜危炎身上的一模一樣:“汪震之所以能借蜃氣逃遁,隆貴教主果然也到了大漠,想必是病公子留的後手,用來接應汪震他們。按說這些紋路斷了,隆貴教主應該醒來才是,為何一路昏迷,遲遲未醒?”


    鍾山破道:“你師父救我出來的時候,也跟我提了什麽千裏經絡圖,說是這些身上畫了橫豎紋,便會被病公子操控,我與你師父逃出十方山的時候,便是隆貴教主阻攔我們,好在你師父臨危不亂,我們聯手抹去隆貴身上的痕跡,這才讓他脫了控製。隻可惜,在那之前,隆貴教主為了不讓四刹門得逞,先行震斷了心脈,如今脫了控製,反倒是醒不過來了。”


    裴書白皺了皺眉頭,先前杜危炎彌留之際,也言及隆貴自斷筋脈一事,如今又聽鍾山破說了一遍,更是印證此事,也隻好按照熬桀告訴自己的法子,先行將隆貴身上殘餘的橫豎血紋納入驚蟬珠之中。


    做完這些,裴書白緩了口氣道:“隆貴教主心脈尚存,倒是沒有性命之危,隻是震壞了奇經八脈,什麽時候醒來還真說不好。”


    黛絲瑤一聽,眼淚又止不住流出來。


    莫卓天瞧著心疼,張口便問:“書白,就沒有法子醫治了嗎?”


    裴書白下意識地瞧了瞧黛絲瑤,趁著黛絲瑤抹眼淚的時候,對著莫卓天搖了搖頭。


    莫卓天心下一涼,隆貴出身十二部族,本就是這幻沙之海裏的原住民,隻因自己一念之差,隆貴自此顛沛流離,而陰差陽錯之下,自己的親孫女又入了五仙教,隆貴悉心養育,可以說莫家欠隆貴的太多了,眼見裴書白搖頭,莫卓天更是內疚不已。


    卻聽裴書白又道:“舅爺爺、黛絲瑤,你們也別太難過,畢竟我也隻是沒有探查到隆貴教主體內的真氣,就算隆貴教主醒了,一身武功絕學也不複存在,倒不是說他醒不過來了。”


    鍾山破長歎一聲,隻道造化弄人,隆貴作為五仙教教主,醫術毒術自然是冠絕於世,可歎自己落得無人可醫的地步。


    屋中再無人說話,黛絲瑤撲到隆貴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公孫晴拉都拉不住。六獸瞧的心下不忍,也紛紛退到屋外,莫卓天不忍瞧見親孫女如此痛哭,也隻好跟著六獸退出門外。


    就在此時,黛絲瑤忽然幹嘔起來,身子也跟著劇烈的顫抖,裴書白不知發生了何事,趕忙湊上前去,正巧黛絲瑤口中氣息噴湧而出,噴出的氣息竟是紫中帶黑,裴書白趕忙止步:“阿叔,護好晴兒。”


    不等裴書白言罷,黛絲瑤嘔了出來,一灘一灘的黑水,落在了隆貴的身上,裴書白腦中飛轉,當即反應過來,一定是鴆婆在黛絲瑤體內種下的噬魂蠱蠱毒未消,當即也不遲疑,雙手按住黛絲瑤後背,一股股真氣度入黛絲瑤體內,好在黛絲瑤吐了幾口之後,再無異常,瞪著眼睛出神,還沒有反應自己發生了什麽。


    裴書白將黛絲瑤扶住,輕輕地放在一旁,自己再仔仔細細地觀察隆貴身上的穢物,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死蟲,裴書白伸出手來,想要沾上一些,卻聽鍾山破道:“書白!你做什麽!那些穢物瞧著便是劇毒!”


    裴書白趕忙道:“驚蟬珠怕是吸得毒物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把我練得百毒不侵,這些東西我倒不害怕,隻是你們可千萬別沾上了。”裴書白一邊說一邊捏起一隻死蟲,左看右看瞧不出端倪。其實黛絲瑤吐出毒蟲已不是第一次,先前在流沙鎮易仙大會之上,鴆婆扣下一小塊廾匸丹給黛絲瑤服下,已經吐過一次蠱蟲,隻是那次鴆婆為了蒙蔽眾人,讓旁人以為自己解了黛絲瑤的噬魂蠱,故而黛絲瑤那一次也隻是吐出了一部分蠱蟲。後來眾人相繼離開流沙鎮,隻留六獸、天池三傑等人在流沙鎮等候,不曾想金蟾長老殺出,亂戰之中眾人尋得廾匸丹,給黛絲瑤完全服下,黛絲瑤昏迷中便吐了第二次毒蟲,可原以為黛絲瑤身上蠱毒盡解,卻不曾想再次吐出毒蟲。


    鍾山破蒙住口鼻,也湊上前來觀瞧,裴書白將手中毒蟲稍稍往鍾山破麵前湊近:“阿叔,你可認得這是什麽?”


    鍾山破搖了搖頭:“我哪裏認得?我又不是五仙教的人。”


    裴書白正要說話,忽覺手指指尖一痛,竟是那隻死去的毒蟲開口咬人,裴書白拿捏不住,那毒蟲便再次落到隆貴身上,裴書白趕忙去抓,竟發現隆貴身上所有的蟲屍悉數活了過來,一隻隻聚攏在一起,瞬間成了一個蟲團,那蟲團滴溜溜在隆貴身上亂滾,裴書白生怕傷了隆貴,哪敢用真氣罩住衝團,當即用手去捂,誰料那蟲團竟從隆貴神闕鑽入腹中,裴書白大驚失色,再想用真氣束縛蟲團已然不及,眼睜睜瞧著蟲團沒入隆貴腹中。


    鍾山破眉頭緊蹙,望著隆貴皮下隆起的蟲包,下意識地往懷裏去摸,哪裏有血眼骷髏刀?見屋內案幾之上有一隻瓦罐,將其一拳打碎,取了一片鋒利的瓦片,便要去劃破隆貴的肚子。


    裴書白攔住鍾山破道:“這蟲團速度很快,若是用這個法子,不等抓住蟲團,隆貴教主肚子就要被豁開了,要是血止不住,更是有性命之危。”


    公孫晴不知發生何事,一聽裴書白言語,當下明白過來有毒蟲鑽進了隆貴的身體裏,頓時全身一麻,小臉煞白。


    裴書白目光不離蟲團,瞧了一會兒哪裏能瞧出這些蟲子滾動的規律,心中更是焦急,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當即也不遲疑,趕忙將隆貴扶著坐起,讓鍾山破穩住隆貴不讓其躺倒,之後便朝著隆貴盤膝而坐,指尖無鋒劍氣陡然而出,點在隆貴神闕之上,接著便倒轉驚蟬珠。


    原來,裴書白身體裏驚蟬珠有巨大的吸納之力,這一點裴書白早就清楚,這一路走來,不管是在五仙教外斑斕穀吸納萬千毒蟲,還是後來吸了鍾不怨的不動明王真氣,亦或是在無名洞中納入些許三才陣裏頭的真氣,再後來再熬桀的指點之下,從杜危炎身上汲取千裏經絡圖橫豎血紋的真氣,裴書白已是漸漸掌握驚蟬珠這個效用,眼見蟲團在隆貴體內越滾越快,裴書白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使出這個法子。


    裴書白一指探出,竟無半點力道反灌指尖,頓時皺緊眉頭,心中暗道不妙,隆貴教主就算是震斷奇經八脈,周身真氣也不應該是空空如也,畢竟病公子在操控隆貴之時,數次使出無色蜃氣,就算後來隆貴擺脫千裏經絡圖的控製,在無意識之下真氣自然會慢慢消散,那也不會散的一丁點兒都不剩,這等奇怪的事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些毒蟲在瞬間之內,吞下了隆貴身體裏殘存的真氣。


    裴書白心頭涼了大半截,不知道這些毒蟲吞噬完真氣之後,會不會吃下隆貴血肉,手中力道便加了三分,體內驚蟬珠倒轉更快,好在指尖也有了感覺,一股股熱流匯入掌心,裴書白手掌頓時變得烏黑。


    鍾山破自然也瞧出裴書白掌心異狀,趕忙上前阻止,卻不曾想裴書白快了一步,另一隻手早就戳破掌心,一股股黑血流了出來,鍾山破忙道:“書白住手,這血有劇毒!”


    裴書白麵不改色,口中道:“不要擔心我。阿叔,你帶著晴兒和黛絲瑤往後些,莫要讓這些毒血沾上。”一語言罷,裴書白力道再加,原本掌心黑血還是緩緩流淌,在裴書白力道加持之下,黑血已是噴湧,不多時,隆貴腹間隆起的蟲包便朝著裴書白指尖的方向滾去,裴書白大喝一聲,將這些毒蟲吸了出來,隨著黑血飛了出來,裴書白眼疾手快,不等毒蟲飛遠,小神鋒早就準備好,朝著毒蟲飛出的方向連連斬出聚鋒式,那無鋒劍氣斬出兀自不散,將一眾毒蟲罩在其間,隻等掌心毒蟲飛盡,也悉數被無鋒劍氣打的支離破碎,再無複活可能。


    裴書白收回手指,忙讓鍾山破將地上的黑血黑蟲燒掉,鍾山破也不遲疑,撤下床邊布幔,在案幾燈火上引燃,蓋住一地蟲屍,火光將屋內映的通明。


    裴書白趕忙試了試隆貴的脈搏,這才放心下來:“總算是無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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