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山下,一個大漢坐在忘川河邊的一塊石頭上,雙眼緊緊盯著手裏的事物,全神貫注絲毫不理會身後唯唯諾諾立著的兩個人,那漢子擺弄了一會兒,也沒個頭緒,嘴裏低聲暗罵著,身後那兩人聽見罵聲,把頭低得更狠了些,生怕稍有不對,便引來前麵的人一頓痛罵。


    這二人正是二屠公輸瑜公輸瑾哥倆兒。


    天剛蒙蒙亮,牛老大就罵罵咧咧的闖進二屠休息的營帳,這哥倆一夜沒睡,這會兒剛剛躺下,沒曾想又被牛老大給拽了起來,非要跟著牛老大去修理飛天木鳶,二屠哪裏舍得起牛老大,縱有千般埋怨,都化作了笑臉相迎。


    飛天木鳶在牛老大使用時折斷了一支翅膀,也把牛老大摔得鼻青臉腫,昨天事情多,牛老大也沒顧得上找二屠晦氣,等到了天亮,牛老大也無旁事,便來尋二屠,二屠沒辦法,隻得跟著牛老大來到忘川河邊,牛老大不認為自己操作不慎,才將飛天木鳶的翅膀折斷,倒把這結果歸咎在這飛天木鳶做工太差,屠魔天王傳授技巧太拙劣,非要讓屠魔天王把這飛天木鳶的翅膀給重新修好,這可哭了屠魔天王,這飛天木鳶本就是魯盤所造,自己渾身上下沒有傳下來半點公輸派的本事,鉚足了勁無非是給這飛天木鳶機括處潤滑一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牛老大知道內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非要替公輸派的先人們好好教訓一下這不爭氣的後代子孫。


    就在牛老大將一肚子怨氣撒在二屠身上之時,遠處苟老三喊道:“老大速速回來,公孫先生有事要說。”


    這句話可算是救了二屠,牛老大無奈啐罵一句便不再理會二屠。


    等三人到了兩界城,那屋中眾人已經齊備,隻聽公孫憶言道:“諸位,這兩界城的紛爭算是平息,但對於整個武林來說,恐怕此事隻能算作開端,本想咱們在此間多休息幾天,隻是四刹門不等人,今日將大家喊在一起,便是和你們商量下今後的路到底該怎麽走?”


    石頭和阿樂徹夜未眠,這哥倆即便是大小就沒在一起,經過一夜長談,明顯親近了許多,二人對望一眼,石頭便開了口:“公孫先生、道長,我這一夜想了許多,也依照天驚大哥的安排,我和阿樂便留在兩界城中,將這兩界城好好休整一番,不求兩界城今後的名頭和當年忘川鍾家一樣響亮,也要奔著這個念想努力,昨個我一一找了這些巡兵苦工交心,這百十來號活下來的兄弟們也都說了,在這兩界城中住習慣了,再往出奔活計也是萬難,所以都甘願留下來重建兩界城。有這些兄弟們在,不出一個月,兩界城這些損毀的屋舍樓宇便能修葺完整。”


    公孫憶言道:“石頭兄弟敦厚純良,性格卻是急躁,昨天還恐不能擔起大任,今天這些事都已經安排停當,看來這城主之位還真非你莫屬。要說修複屋舍倒是其次,這些巡兵原本秉性大家也都清楚,今後你這個城主如何歸攏他們,還真要好好想一想。就如你所言,要讓兩界城像當年忘川鍾家一樣,成為整個忘川百姓的靠山。”


    石頭當即向眾人保證,日後討伐四刹門之時,兩界城一定全力以赴,到時候上去的兩界城的兵丁,再不會像眼前這樣。


    公孫憶點頭道:“如此甚好,正道正需要這樣的力量。原以為六道的秘密隻在寥寥數人心中,如今看來知道六道的人不在少數,六道本是邪派,所練武功更是有悖天倫,但這借壽還陽對世人誘惑極大,所以想要覬覦六道借壽還陽神功的人已經蠢蠢欲動,像那四刹門,早就先與我們知曉,更是提前謀劃,在這件事上,四刹門可遠比我們早得多。”


    赤雲道人附和言道:“是,四刹門到底知道六道多少事情,又做了多少準備,這個咱們不清楚,但這次看老頭子得了滅輪回的肉身,恐怕距離他達成目的又近了一步,這對咱們來說算不得什麽好事。”


    顧寧已經從熬桀那裏知道了事情的本末,聽聞赤雲道人談及四刹門得了滅輪回的肉身,便開口說道:“他四刹門終歸隻是得了滅輪回的肉身,咱們這裏熬爺爺不也加入了嗎?要說武功閱曆,熬爺爺還真就不見得比滅輪回差!”顧寧一番誇讚,把熬桀說的那叫一個美,隻不過這些話也隻是聽聽,自己縱然武功很強,但是比起滅輪回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當即便脫口道:“寧丫頭你誇的爺爺很是受用,隻不過比起滅輪回,他畢竟是我師父,爺爺我自然是比不過他的,但是你們幾個倒也不用太過沮喪,醒著的滅輪回和睡著的滅輪回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兩界城一役,他老頭子都不敢露麵,可見他們是不可能讓滅輪回蘇醒的,如此一來,倒也不用太擔心,那老頭子雖然厲害,可在咱們這邊也討不得什麽便宜。”


    公孫憶見顧寧一會聲音溫柔一會聲音粗鄙,便知道這身子裏頭熬桀又搶了話語,當即拱手道:“寧兒說的不錯,有熬桀前輩在這裏,倒可以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熬桀前輩,以你隻見咱們該當如何?”


    顧寧眉毛一挑:“關我屁事!我再重申一遍,我不複活六道,那是答應了我孫女,至於幫不幫你們,我還沒想好,反正對於我來講,滅輪回醒不醒,倒也沒太大關係,他醒了,你們也好,四刹門三刹門也罷,那自然是玩完兒,反倒是我在這裏,滅輪回瞧著麵子,也不會為難寧兒,滅輪回若是不醒吧,我和寧兒也落得輕鬆自在,寧兒雖然武功不濟,但是有我在這幫他,當世能擒住我們的幾乎沒有,即便是已經徹底恢複武功的蘇紅木,我隻要不想打,跑脫還是很容易的,所以你若是我,你會怎麽選?我倆犯得著趟這渾水?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倒也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顧寧雖然答應聽我安排,可我要做的事倒不少,我的肉身還未尋見、我的聖物雀喙也要去尋,那兩個公輸派的傻子,手裏有魯盤所製之物,我也有興趣尋尋《魯盤圖繪》,這麽多事情要做,你若是我,該當如何?”


    公孫憶道:“晚輩不敢替前輩下定論,不過依我猜想,熬桀前輩的肉身應該是在四刹門,既然您有意尋回肉身,索性就跟我們一起,多少有個照應。”


    熬桀冷哼一聲:“說得好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無非是想讓我跟著你們,畢竟六道的事我比你們清楚的多,有我在多多少少更安全些,你居的什麽心當我不清楚?”


    公孫憶笑道:“前輩所言甚是,在下確有此意。”


    熬桀白了一眼又道:“再一個,你拿我的肉身當做留下我的籌碼,倒叫我心裏不快活,我本是想去四刹門,如此一來我偏偏不去了,不然你們還當我信了你的鬼話。”


    顧寧神識傳來,語氣焦急不已:“熬桀爺爺,你為何要這般說?”


    其實熬桀已經做好打算,這頭一樣大事,便是帶著顧寧去幻沙之海,早在公孫憶顧寧進忘川之前,他們在裴家廢墟之中見到了雪仙閣另外一位護法葉懸,那葉懸雖然瘋瘋癲癲,倒也說了雪仙閣閣主陸淩雪的下落,顧寧帶著顧念的遺願,無論如何是要去一趟幻沙之海找到陸淩雪,見師祖的遺骸帶回,省的遺骸葬在茫茫沙海,熬桀在探得顧寧想法之後,當即便答應去幻沙之海尋陸淩雪,什麽取自己的肉身、拿聖物雀喙,這些統統都不重要,顧寧的事儼然成了熬桀的頭等大事,不過以熬桀的經驗閱曆,倒也不單單是腦子一熱,一來幻沙之海早在六道盛行的當年就已然存在,那裏也本是七星子之一天機子所在之地,自古就是神秘之地,去一趟也算是獵奇,二來那裏是雪仙閣閣主陸淩雪仙化之地,像陸淩雪這樣的奇人,即便是放在當年,比起六道三聖也不見得差上多少,像這樣的人仙化,自然要留下些什麽,要麽是遺願,要麽是傳世武功,再加上顧寧本就想去,那就更是要去一趟了。


    所以熬桀在答應顧寧,出了兩界城就去幻沙之海時,顧寧很是開心,先前瞧見公孫晴和裴書白如此親密,早就心如刀絞,避開他們說不定也是好事,原先沒有熬桀在身體裏,憑自己力量那根本就不要想踏入幻沙之海半步,有了熬桀在這那就另當別論。可當顧寧聽到熬桀言語之中處處擠兌公孫憶之時,便焦急了起來,生怕二人起了紛爭。


    公孫憶並沒有像顧寧擔心的那樣,反倒說道:“熬桀前輩教訓的是,隻不過顧念前輩臨終前交代過晚輩,無論如何要照顧好寧兒,若是寧兒不跟著我們,倒叫晚輩食言了。”


    熬桀有些不耐煩:“我管你食不食言,放在當年我瞧見你這樣的早就殺了了事,你隻顧自己達成承諾,卻從來不問問寧兒開不開心?每天瞧著你那傻徒弟和你閨女膩膩歪歪,誰能受的了?”


    裴書白一聽這話隻覺刺耳,不等公孫憶開口,便言道:“熬桀,寧兒喊你聲爺爺,我瞧著她麵子自然是敬你是前輩,可你不能倚老賣老,在這搶白我師父,當時我們不敵四刹門死亦苦,不得已從倒瓶山下來,我性命危在旦夕,是顧寧一路悉心照料,我才能活下來,如今我武功精進,正是護著她的時候,你這會要帶她走?問過我了嗎?”


    熬桀一聽頓時火冒三丈,這愣小子仗著身體裏有混沌舍利,說話都硬氣不少,當即開口就要罵人,卻忽然察覺到顧寧神識有異,細細一感應,這顧寧竟被裴書白這番話感動的無以複加,這讓熬桀哭笑不得,人說姑娘家胳膊肘子往外拐,早年隻顧練功哪裏顧得上這些,如今輪到自己,也隻有無奈的份兒,這愣小子就這一番話,顧寧就成了這樣,熬桀話到了嘴邊,瞧著顧寧的份上,終究是沒罵出來,隻是指了指裴書白:“算你小子厲害!那我問你,顧寧要去幻沙之海,達成她師父遺願,帶她師祖陸淩雪的遺骸回雪仙閣,我們便是準備去那裏,你要是想保護他,你就跟著來吧!”


    裴書白當即一愣,並不清楚熬桀話中深意,此前葉懸在提及此事之時,裴書白尚處在昏迷之中,自然是不太清楚裏頭的細節,也就更不知道幻沙之海一事,公孫憶一清二楚,便出言道:“既然如此,那便遂前輩願,本來我也答應寧丫頭,隻等裴書白醒了,便去幻沙之海尋陸閣主,沒曾想兩界城之事這般複雜,如今塵埃落定,自然不能再拖,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前往,多少還有個照應。”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嘈雜起來,這陸淩雪雖然是武林第一人,但說穿了,取回陸淩雪的遺骸,也隻是雪仙閣的內事,按說應該雪仙閣的弟子親自前往,外人也不便摻和,即便是如今雪仙閣自顧不暇,那顧寧前去也隻是為了完成顧念的遺願,犯不著所有人一道跟著。赤雲道人更是想折返倒瓶山,親眼瞧瞧師父息鬆道人缸葬之地到底有沒有遺骸,此行若是再去趟幻沙之海,沒來由又要過去太長時間。


    裴書白倒也想去,自己能恢複神智,歸根到底是陸淩雪的功勞,若不是陸淩雪在驚蟬珠內留下一抹神識,恐怕自己已經死了,更別提如今掌握了真氣匣這種方法,對自己更是傳道之恩,於情於理都要去祭拜一番,隻不過公孫晴傷重,若不找到醫治眼睛的方法,遲上一天便恢複起來便要難上一分。


    吳昊始終坐在一旁,靜靜聽著眾人言語,而對於他自己來說去與不去倒在其次,隻是跟著眾人一道,一來更安全些,二來也能離風暴核心更進,如此一來,總有機會報得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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