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瓶山山頂冷風陣陣,章寒落雙手結冰,緊緊的攢住凍成冰片的極樂圖,死亦苦臉上陰晴不定,雪仙閣弟子與四刹門弟子兩麵排開,雙方劍拔弩張,是拚個魚死網破還是就此罷手,隻看死亦苦的決斷。


    一時間雪仙閣內鴉雀無聲,隻剩顧念虛弱的咳嗽聲,顯得尤為明顯。


    死亦苦心中已然怒極,向來都是自己處處占盡上風,就沒有過被人相挾的經曆,眼下投鼠忌器,生怕章寒落真就將這最後一張極樂圖殘片毀掉,四刹門的大業恐怕就無從談起了,死亦苦眼角抽搐,氣得說不出話來,剛往前踏了一步,章寒落便雙手擠壓,手裏冰塊明顯被擠得變了形。


    死亦苦連忙站定不敢再往前一步,章寒落冷言道:“死刹,我章寒落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隻是四刹門向來行事不按常理,我也打開天窗說話,今日這圖若在你手裏,我雪仙閣對你來說毫無用處,你心情好便罷,心情不好說不定我們這些人要被你死亦苦屠盡都未可知,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死刹若是依了我,咱們再談先前之事。”


    死亦苦怒極反笑,連說三個好字:“好!好!好!章閣主行事果決,在下心服口服。”嘴上雖然說罷手,但死亦苦胸中怒氣難平,話音未落飛身來到顧念身旁,鉚足真氣,抵著顧念胸口,就是一記渾天指:“如今見到極樂圖,還要你顧念何用!”


    顧念心髒中招,已然無救,雙眼根本不去看死亦苦,隻是望向章寒落,章寒落嘴唇輕輕抿了抿,繼而恢複如常,死亦苦殺了顧念仍不解氣,差手下將顧念屍身帶下去。


    雪仙閣弟子當即有人怒道:“死亦苦,你殺便殺了,顧護法到底是我雪仙閣的人,好歹讓我們將其安葬吧!”


    死亦苦桀桀笑道:“你讓章寒落給我極樂圖,我便將顧念交給你們,你們意下如何啊?”


    雪仙閣弟子當時便沒了話說,章寒落心中不忍,誰知道死亦苦將顧念屍身帶走要做何事,況且顧念搭上自己的性命來保雪仙閣,自己又怎麽會忍心四刹門再去褻瀆顧念師姐的屍身,但若是表現的太過明顯,便會引起死亦苦疑心,畢竟先前顧念連番開罵,自己怒極掌摑,這些事全是演出來的,當時二人便勢不兩立,如今為了保屍體若是漏了陷,可以說是前功盡棄。


    章寒落一念至此,隻得稍微點到:“四刹,我這弟子說的也不無道理,死亦苦你將顧念屍首帶走作何用處?若是說不清楚,恐怕不會這麽輕易讓你們帶走。”


    死亦苦冷言道:“章寒落,你莫要得寸進尺,挾圖以令的事可一不可二,你讓我停手商議,我已然依了你,但我死亦苦心中氣難消,總不能連一個死屍都要管吧?”


    章寒落聞言不好再強行留人,隻得讓了一步:“好,那你告訴我,顧念的屍首你打算怎麽處理?”


    死亦苦道:“罷了,為表誠意我便告訴你也無妨,半山腰有一道觀叫做赤雲觀,觀中那中年漢子,便是當時在裴家,帶著裴家小鬼逃出來的那個慫貨,我四刹門在裴家占盡上風,你猜他是如何將那小鬼從我們眼皮子底下帶出去的?”


    章寒落搖搖頭不答,死亦苦又道:“這慫貨是個紮紙匠,正在裴家紮紙人紙馬,那小鬼頭便是被他藏在紙人裏頭,瞞過四刹門,這口氣你說我出還是不出?”


    章寒落冷言道:“你出氣何幹顧念屍體的事?”


    死亦苦笑道:“我死亦苦睚眥必報,他用這個法子騙過我,我便用這個法子回敬他,那漢子我留著有用,隻得借顧念屍體一用,等裴家小鬼回來,好好嚇一嚇他。”


    章寒落先前並不知赤雲觀之事,也隻在昨日,顧念才和她前前後後細細說了,眼下聽到死亦苦這番話,章寒落便知這死亦苦此番前來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尋找裴家的漏網之魚,而且死亦苦當真小肚雞腸,留下顧念屍身一事,隻得作罷,約好第二日在雪仙閣議事,雙方這才散去。


    後來死亦苦便將顧念屍體找一紙人包好,懸在赤雲觀前庭橫梁,隻等裴書白回來取圖之時,必然一眼撞見。隻不過丁曉洋不再知道後續,所以對公孫憶敘說之時,也並不知道顧念屍身到底做了何用,當然公孫憶在赤雲觀中發現紙人藏屍,便把事情來龍去脈全部串了起來。


    公孫憶閉眼沉思:“曉洋,師叔問你,現在那中年漢子和顧寧是不是還在雪仙閣監牢?”


    丁曉洋點了點頭:“我猜那日她和顧念護法在屋裏密談,顧念如此疼愛顧寧,想必也會跟章寒落說不要為難顧寧,隻不過章寒落這兩天無暇顧及顧寧,所以也就沒有人敢輕易將顧寧放掉,但都是同門弟子,我們也好生顧著她。”


    公孫憶嗯了一聲,又問道:“那中年男子呢?”裴書白知道師父問的是誰,當即湊上前來,隻等丁曉洋回話。


    丁曉洋見裴書白如此動容,便十分詫異,怔怔回答道:“那男的我沒見過幾次,確實是跟顧寧關在一起,我們雪仙閣弟子照顧顧寧之時,也順便顧著他,不過他是四刹門帶上來的,死亦苦交代過他還有大用處,我們不知道死亦苦想做什麽,但又不好得罪他,隻得將那男子關在牢裏。”


    公孫憶冷笑一聲:“這死亦苦想做什麽?這是想釣魚呢。”


    丁曉洋不知道公孫憶此言深意,但又不敢多嘴,生怕惹了這個師叔,便不給她解藥,隻把雪仙閣之上發生的事情講完,便跪坐在一旁,雙手輕輕搭在腿上,一副乖巧模樣。


    公孫憶思索了好一會,才對丁曉洋說道:“也就是說,章寒落現如今並不是真心跟四刹門結盟,而是反過來利用四刹門,一來保得雪仙閣能活下去,二來四刹門得了假圖,必然破解不了,隻得去找陸淩雪,若是陸淩雪還未仙遊,對雪仙閣來說,倒真的是件好事,顧念護法找了這麽多年沒有音訊,竟然將計就計布了這麽一個局,讓四刹門的人幫著尋找,真是難為顧念的一片苦心。”


    公孫憶剛說完就反應過來不妙,自己裝丁曉洋的師叔,開口閉口要去跟師父稟報,這師父不就是陸淩雪嗎?照自己這麽說,陸淩雪如今在何地?自己肯定是再清楚不過,為何還會有此番言語?所以公孫憶一說完就去看丁曉洋,卻見丁曉洋臉上並無異狀。


    原來丁曉洋此時正在想著自己坐的正不正?表情甜不甜?表現乖不乖?生怕惹了師叔不高興。根本沒去聽公孫憶到底在說什麽?反正自己已然竹筒倒豆子,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看這個師叔的了。


    公孫憶見丁曉洋在愣神,當即放心不少,對丁曉洋說了兩遍:“曉洋?曉洋!你把章寒落給四刹門的書信拿給我看。”


    丁曉洋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公孫憶要看書信,二話不說掏了出來,邊拿邊倒:‘師叔,我可什麽都跟您說了,你這解藥,可真得給我啊,曉洋才活了二十歲,還不想這麽早就死呢。”


    公孫憶嗯了一聲,接過丁曉洋遞過來的書信。


    四刹門病公子、老頭子二刹台鑒:今貴派死刹臨至,恰逢我雪仙閣閣主更迭,蒙死刹多助,寒落得以登寶,深感四刹門鼎力相幫。


    死刹言及極樂圖殘片一事,自當年紅楓林一役,極樂圖一分為四,幾經易手,貴派機緣得四之有三,獨缺我雪仙閣之唯一。


    而今此圖已被寒落所得,死刹言明,湊圓滿之數貴派所行大事,寒落聞四刹門其行有三,不敢多言貴教之事,奉圖以成貴派之美。寒落奉圖也求三事,其一解圖共商,病刹有破圖之法,吾以從死刹聞之,解圖之後如何尋寶,需議事共舉,屆時寒落定效犬馬;其二,尋寶之行需有雪仙弟子同往,其三得寶後多數歸四刹門所有,雪仙閣隻從眾寶撿之一二。


    此三求,死刹已允,寒落一介婦人,哪比四刹豪氣幹雲,恐一刹不準,此圖便不能輕獻,需得四刹皆同,寒落方敢為之,聞生刹為我雪仙閣顧念重傷,死刹為報手足之仇已將顧念斃之,此二清之事,望不再多言,以免擾及四刹雪仙盟禮。


    寒落婦人小肚,得四刹共允方敢為,差心腹弟子曉洋著書信送至貴派,今雪仙閣地處雪山之巔,寒風淩冽,恐寶圖風吹冰凍對筆繪有染,則希冀病老二刹早日回函為感。最後落款雪仙閣閣主章寒落。


    再往下便是死亦苦的筆跡:“你們兩個也看看,章寒落要求我以應允。”最後也落了一個死字。


    寥寥幾段話,章寒落極盡謙卑,但言語中又隱隱透著脅迫,倘若病公子和老頭子不同意,章寒落便會依照心中所言,將極樂圖損毀。公孫憶皺著眉頭不說話,設想自己若是病公子和老頭子,對於這封信會做何反應?


    公孫憶將書信又看了一遍,發現書信邊角有兩處洞穿,便開口問道:“曉洋,這書信上為何會有兩個洞?”


    丁曉洋湊過來觀瞧,奇道:“這信章寒落寫好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給死亦苦先看的,他看完也在信上留了憑證,隻不過我沒看到他寫了什麽,之後便給了我,死亦苦也挑了一個弟子跟著我,就是被師叔一招殺掉的那個人,至於書信的內容,曉洋也沒看,隻想著早點送完信回來,畢竟那四刹門也不是好地方,師叔您問這兩個洞的事,我真的不知情。”


    公孫憶點點頭道:“這兩個洞,應該是死亦苦渾天指所為,隻不過已然留了筆跡落款,為何還要留此印記呢?這會不會是死亦苦的暗語?你們想,既然他們要得這最後一張圖,雖然這圖是你拓印的假圖,但是四刹門不知道,為了得到這最後一張,肯定什麽條件都會答應,但是隻要得了圖,他們便不再受製於章寒落,到時候會不會撕破臉將雪仙閣趕盡殺絕?”


    裴書白想了想:“師父,應該不會,如果這張圖能騙過死亦苦,想來老頭子和病公子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疑心,恐怕他們隻會在破圖失敗的時候,才會想到這圖有詐,到時候翻不翻臉才能知道。”


    公孫憶搖了搖頭:“不對,按照曉洋所說,之前拿到錦盒的時候,死亦苦根本就沒能把圖仔仔細細的瞧上一眼,所以如今他也吃不準這圖的真假,隻得將計就計先依了章寒落,如果按照你說的,等到破圖失敗之後才回過神,你也有些太小看生老病死四刹了,以我對病公子的了解,此人天資極高,又城府過人,想瞞他可真比登天還難,但顧念護法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既然顧念如此安排,也一定有她的道理,至於到底怎麽做,我得見章寒落一麵。”


    丁曉洋一聽大驚失色,為了怕師叔不高興,一直都沒喊章寒落師父,都是喊名字,眼下著了急,也顧不上改口:“師叔,你若是見了師父,她知道是我告的密,恐怕我就沒法活了!”


    公孫憶笑道:“你不要怕,這一麵我還非見不可,這書信上的兩個指洞非常蹊蹺,若是死亦苦留下暗語算計章寒落,恐怕顧念護法就白死了,你若是跟我說的是實話,想必此時章寒落對顧念護法身亡有負罪之感,況且她隻是為了當閣主,對於雪仙閣還是希望發揚光大的,我此時見她,非但她不會為難你,反倒會對你褒獎,畢竟我和她一道商量行事,總好過她一個人作難。”


    丁曉洋還是顧慮滿滿:“師叔,我還是怕,怕得厲害,你和師父還有那什麽死亦苦,哪一個我都惹不起,眼下我卷進來了,又不得脫身,隻得將寶壓在一人身上,而今我什麽都聽你的,師叔你可莫要害我。”


    公孫憶笑了笑:“曉洋,你既然跟我說了實話,我也不再瞞你,你可知死亦苦現在在山上不走,除了等你的回信,他還在等誰?”


    丁曉洋聞言大為震驚,瞪著眼睛看著裴書白:“他,他!他是裴家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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