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倪修用龐曄給的盤纏選了匹好馬才上路。


    沒辦法,雖然對她來說走路不累,可是太磨鞋了,偏偏她還是那種無知無覺的人,鞋子破了好幾個洞都不自知,還是走到一半鞋底掉了才發現端倪。


    想想別人看她的眼神,現在都覺得臊得慌。


    倪修一路走來,降了幾個妖,度了幾個怨靈,還捉了幾隻鬼,現在可謂是腰纏萬貫,馬鞍旁也掛滿了美酒與美食,皆是深受邪祟侵擾,苦不堪言之人為表感謝所贈。大戶人家通常贈予銀兩,有些看她好酒還額外附上些好酒。貧苦村民則是幾家幾戶湊上些雞鴨鵝蛋或是能長久放置的臘肉、魚幹之類,壓根推脫不掉,她又不吃東西,幹脆掛在馬上,心情好的時候就送些出去給需要的人。


    行至今日已兩月有餘,細數了一下過了兩個大城,才走沒多遠,卻已除邪無數。道仙人一下子少了許多,這一行一時十分吃香,除祟的報酬都漲了不少。


    倪修坐在馬背上拍了拍馬頭,道:“馬兄啊馬兄,一雙好鞋三兩銀,我買你花了二百兩銀,這二百兩銀可換近百雙好鞋,你可得幫我把這些好鞋都跑回來。”


    那馬登時渾身一顫,抖得周身大大小小的酒罐相互碰撞,一陣嗶哩吧啦直響,甚是好聽,可倪修聽在耳中心疼得不行,大呼:“輕些!輕些!要是敢給我碎了一壺,我就喝幹了你的血!”


    也不怪這馬,它本是千裏良駒,倪修此時卻將它與破鞋相比。若不是龐曄提前打點,二百兩銀連它的一根汗毛都買不起!


    倪修卻是不知這些事情,見座下隻抖了一會兒瞬間便恢複平靜,很是無趣,百無聊賴地揮舞著手中光禿禿的柳條,又道:“馬兄啊馬兄,你真是好生無趣!初時選馬你一臉誓死不從,反抗得要死要活,我是見你那樣,想著這一路必能趣意盎然才選了你,結果一出馬市你就完全變了個馬似的,簡直!簡直跟那個‘沒有臉’一模一樣!你就是個小‘沒有臉’!”


    倪修一人行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會兒自言自語說到‘沒有臉’,不禁又想起了他。這一路她生怕有所錯漏,每處都停留許久,卻是一魂一魄都沒有找到。


    正愁眉不展,身體猝不及防向前傾去。還以為遭遇了偷襲,她反應極快,憑空打了個圈,穩穩蹲落在地,一臉戒備。卻原來是‘小沒有臉’見此處有一灣河塘,塘邊尚有些還未枯黃的綠草,低頭進食時不慎將她掀翻。


    給了它一個白眼沒和它計較,隨手摸了罐酒隻孤身在不遠處尋了棵樹跳上去等它。


    剛剛坐定就見一個淡霧一般的人形飄到她眼前。正是‘沒有臉’——姬無雙。自從將他一魂一魄一起放入安魂袋融合之後這廝靈識恢複了一些,自上月起就總是時不時地扒開袋子偷溜出來透氣,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靈符之上倪修又加了兩道自己的符,足以保證其安全,是以她很是放心,也未對安魂袋施加封印,隨他開心去了。


    “我兒!”現在姬無雙隻有一魂,靈識不全,就跟小動物一樣,不能言不能語,倪修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麽個占他便宜的機會,滿臉紈絝子弟的輕浮,“可是想爹爹了?”


    ‘姬無雙’自是不會說話,倪修定睛微愣。與往常不同,此時他整個虛體忽明忽暗。這虛體本就極淡,加上現在青天白日光線充足,若非倪修眼神好壓根看不出來。


    知道這是感應到其餘的魂或是魄了,倪修忙將其塞到安魂袋中,飛身而下,瞬間將地上的綠草全都連根拔起塞入‘小沒有臉’的嘴裏拉上他就往前方尋去。


    綠草連根帶出秋泥,‘小沒有臉’吃了一嘴,登時不悅地抖了一抖,但這次倪修沒管它。


    金秋翻卷千重浪,正是農家田忙時。


    倪修一路走來還是頭一次見這麽安靜的田忙。要不是聽見馬蹄噠噠,她差點就要以為此處和孟奇鎮一樣,被施了詭異的術法。


    時值正午,阡陌上幾個妙齡少女人手挎著一個竹籃結伴而行。步履顛簸間,竹籃裏時不時地傳出碗碗相磕的聲響,想來是給在田間忙碌的父兄送飯來的。


    倪修驅馬走近,幾個少女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俊俏的少年郎,紛紛羞紅了臉,含羞帶怯地側目偷瞧。翻身下馬,向幾人行了禮,對麵少女也都駐足,手忙腳亂地回禮。


    倪修笑問:“幾位姐姐……”


    說來她已經四十有二,但這回不是她死不要臉要占人便宜,實在是……自五歲那年被人施術之後就無法生長,龐炎夫婦也是費盡心血才使她可以變成如今這副十五六歲的模樣。


    下一秒,倪修呆愣當場。


    “這也……太熱情奔放了吧?”倪修心道。


    她話還沒問出口,一個少女就猛地撲上前踮腳捂住了她的嘴。若不是幾人眼中皆是懼色,她還以為遇上了另一個自己。


    見她微愣,那捂她嘴的少女滿臉通紅,撤了手,退了一步,與其他少女一樣豎了食指於嘴前,衝她作噤聲狀。


    倪修失笑,她可是來問話來了,要是噤聲還怎麽問話?連忙出聲打消幾人顧慮:“幾位姐姐莫怕,一般邪祟還近不了我身。”


    剛剛那捂她嘴的少女還欲上前再捂她嘴,聽聞此言這才作罷。


    “幾位姐姐不讓說話,可是此處有邪祟作亂?”


    眾人紛紛點頭。


    “可是邪祟不讓人說話?”


    幾人點頭。


    “說了話會怎樣?死?”


    仍是點頭。


    其中一個少女想了想,往前一小步,衝倪修張嘴指了指自己的舌頭,做了個“拔”的動作。


    倪修猜道:“你是說,說話者會被邪祟拔舌致死?”


    那少女連連點頭。


    倪修又問:“多久了?”


    眾人齊齊比劃出一個“四”的手勢。


    說話出聲是本能反應,克製本能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如此推測定不可能是“四天”,要說“四年”也不太可能,畢竟五月之前仙門眾多,必定不會放任邪祟在此作亂四年,於是倪修猜:“四月?”


    得到肯定的答複,倪修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目前為止已經死了多少人?”


    這回幾個少女卻是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倪修一拍腦門笑道:“是我愚笨了!大家都不能說話,即使哪處死了人也定是無法傳出消息去。”


    幾人讚同地點頭。正是如此。


    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倪修從胸口摸出幾張空白黃符,隨手一拋,雙指並攏,淩空而畫,墨色一閃,再落手時幾張空白符紙上皆已滿滿當當落了仙符。


    將符紙遞給幾人,倪修就此別過:“多謝幾位姐姐了,此符能保邪祟不侵,可貼於門上,可置於身上。姐姐們生得如此花容玉貌,聲音一定極好聽的,不能說話委實可惜。待我除了那邪祟再來聽姐姐們說話!”


    她當真是半刻正形都難以維持,直說得幾人又羞又嗔,她卻嘻嘻哈哈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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