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涼笑道:“你這是為何?我並未怪你,隻是前日裏去過赤霞鎮,胡英對你很是掛心。”


    她聲音嬌嫩,如花齡少女一般,但或許是在冥府待得時間太長,總覺得帶著森森涼涼的陰氣。


    祁鳶點頭稱是起了身,問:“姨娘怎會來這兒?”


    莫涼道:“近日中元,按例冥王要來凡間巡邏一遭。這裏遠遠看去便陰氣衝天,我見其中有壓迫的仙氣,卻不成想竟然是你。”


    祁鳶無奈道:“是我功力不夠,製服不了惡鬼。”


    莫涼笑道:“這原本就不該是你做的,還不快回去領罰。”


    祁鳶不語,回頭看了看昔音。


    莫涼皺起眉頭,眼底閃過一抹厲色,隻是一瞬,恢複了笑顏,道:“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祁鳶道:“我知道,但是之前答應了……”


    “小鳶!”莫涼打斷了她,“為人類犯的錯,不該出現第二次。”


    祁鳶抬頭正視著莫涼,堅定道:“就這一次,讓我錯到底吧。阿娘那邊,還請莫姨娘幫忙傳個好。”


    “你……唉!真不知胡英和青靈是什麽修為,一隻狐狸一隻鳥,竟然能教出你這麽頭倔驢!”莫涼有些無奈,但是也知道祁鳶的脾氣,臨走又道:“我知道你為誰,那人早出了輪回策,天命如此,你也要學會放過自己。”


    祁鳶沉默不語,秦攸洺是天命還是她禍,這些早就記不清了,既然記憶模糊,沒有確定答案,又怎麽肯隨隨便便放過自己。


    莫涼走後,林中迷霧也逐漸散盡,鬼氣入侵讓這林子許久沒出現活物了,如今竟然漸漸有鳥鳴聲傳來,萬溪水聲聽來也有了些生氣。


    “想什麽呢?”


    懷中傳來聲音,是昔音醒來,她抬眼看著祁鳶,眼中滿是笑意。


    祁鳶道:“在想你要是再不醒,我們就要在這裏過夜了。”


    昔音急忙起身,“啊呀,天都要黑了。”


    祁鳶也起來,順手扶了昔音一把,道:“身上還疼嗎?”


    昔音點頭:“還有些痛,像是被火燒似的,說來也怪,剛才跳到了水裏,疼痛不但沒有減弱,反而像是要把皮肉都撕碎了。”


    祁鳶聽來,心中有了思量,拉著昔音往外走,一邊道:“嗯,想必不是凡火。”


    “哦……我倒是聽說過有種叫三什麽火……不管了,還好有你,不然萬溪鎮還要死更多人呢!”


    “啊,是呢……”祁鳶隨口應著,思緒卻不知飛到哪裏去了,萬溪鎮這一場鬧劇看似結束了,其實疑點重重,這群惡鬼爭相撕咬是為何,不遠千裏來到萬溪鎮又為何,林修化塵前的“餘風山上”是何意,餘風山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樁樁件件,百思不得解,看來隻能去餘風山上看一看。


    兩位女子沒有再回萬溪鎮,隻是托鎮子不遠處破廟裏的啞巴乞丐送了封信,順便請他幫忙從鎮子裏買回一匹馬。老乞丐腿腳還算麻溜,沒一會兒就牽著馬走來。臨走時昔音看了看破廟,把身上最後一點碎銀子給了那老乞丐。


    “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那麽多善心。”


    祁鳶上了馬,伸手將昔音也拉了上去坐在她的身前。昔音笑道:“於我無用,於他有益,何樂而不為呢?”


    “隨你。”祁鳶一手握住韁繩,一手虛扶住昔音,深深吸了口氣:“準備好了嗎?”


    昔音點頭,神情竟有視死如歸的決斷,“可以了,你……還是小心些。”


    祁鳶道:“我盡量,抓緊我。”


    說罷又深吸一口氣,學著人類的樣子叫了句:“駕!”


    馬兒紋絲不動,依舊低頭吃草。


    不知為何,感覺這路邊的草格外美味。


    今秋的細風也格外淒涼。


    “嗤——”


    身後的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看你們神情倒是像模像樣,原來不過虛有其表,虛有其表啊哈哈哈……”


    笑聲從身後傳來,嘲諷的意味叫人好不生氣,祁鳶暗罵一句:“他奶奶的。”低下身子就要拔出藏在長靴裏的匕首扔過去,還好被昔音及時攔下,低聲道:“莫急莫急,你個女孩子家家怎麽這麽暴躁。”


    祁鳶急道:“你聽他說得像人話嗎?”


    昔音無奈,隻能緊緊抓住祁鳶的手臂,那人已經策馬上前,笑道:“像不像人話不知道,反正是大實話。”


    “你!”祁鳶拔出匕首刺過去,那人向後一仰,匕首尖恰好擦過他的胸口,將將在領子上劃出一道一寸長的口子。


    那人舉起雙手,嘴裏叫著“好漢饒命”,一雙丹鳳眼卻是藏不住的嬉笑,“莫急莫急,你個女孩子家家怎麽這麽暴躁?”


    昔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又要刺過去的手臂摁下去,這才仔細打量著麵前人的模樣。


    此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樣貌平平無奇,身量也是無奇平平,總之是如果丟在人堆裏半年也找不著的大眾臉,但他舉起來的雙手卻十分惹眼。


    準確的說應該是那副黑色手套,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緊緊地貼在手上,就連手上的紋理都清晰可見,如果不是顏色不尋常任誰也看不出這人手上還多了一層皮。


    心中好奇就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直到那人把手收進了袖子裏,昔音這才不好意思地收了目光,道:“失禮了。”


    那人道:“無礙,習慣了。”說罷又看了一眼祁鳶,笑道:“姑娘,馬不是這麽騎的。”


    祁鳶冷哼一聲不想理睬,收了匕首,仍是一手虛扶住昔音,另一手在馬背上輕輕拍了三下,隻聽她一句“坐穩了”還沒說完,馬兒已經嘶鳴著衝了出去。


    “啊——”


    馬兒停下時昔音喊得嗓子都要破了,好歹忍著等到下了馬才扶著樹吐了個昏天黑地。


    “阿鳶,我不要再騎馬了……”


    祁鳶拍著她的背,應了句:“好,都隨你。”


    但是看了看北方的天,心道:“北疆此去少說千裏,若是光靠昔音這雙凡人的腿,怕是還沒到那裏就累死了……算了,先應下來,大不了到時打暈了扛過去,隻要沒有什麽大礙,就算不辱使命。”


    心裏敲定了主意,做起事來就格外麻利,又是打水又是烤山雞,一直忙到了太陽落山,弄得昔音這個伺候人出身的怪不好意思的。


    “好了阿鳶,你別忙了。”


    “無礙,你先睡吧。”


    昔音果真心大,倚著一棵樹沉沉睡去,祁鳶輕聲走到馬兒身邊,馬兒打了個響鼻,再出聲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小妖雪梅拜見上仙。”


    祁鳶道:“剛才你為何不走?”


    雪梅搖了搖馬頭,“小妖萬死,適才突然覺得神識模糊,像是被一隻大手拉住,渾身動彈不得,辜負了上仙期望,萬死不能以償……”


    祁鳶擺手:“好了好了,你再說說,昔音為何這樣難受?”


    雪梅道:“凡人是有這種情況的,騎在馬上會頭暈不適,嚴重了惡心嘔吐,聽說是叫‘暈馬’,或許是小妖腿太長,顛簸得狠了。”


    “嗯?”祁鳶捏了捏拳頭。


    “啊上仙莫急,我有個遠房表叔就在附近,他拉起人來最是平穩,我這就去叫他,明早就由他帶你們去吧,莫急莫急,總有辦法,女孩子家家不能暴躁……”


    祁鳶冷哼:“嗯?”


    雪梅“噗通”跪在地上:“上仙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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