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陽醒過來時,先是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桂子香氣,等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處一間不大的房中,房中沒多少家具擺設,入眼的除了一張桌子兩把大椅,再未看到有其他物什,桌上有一縷煙氣正筆直升騰而起,逐漸消散在空氣之中。


    桂子香氣應該就是那縷青煙散發出的,而他也很快想明白了這裏是什麽地方,除了蘇盈前輩的桂子巷,再沒有別的地方能有這麽新鮮的桂花香,但也恰好是在這裏,讓他心中最後的一絲念想也破滅了,因為一切都不是夢!


    他試著起身,可惜此時身體似乎不屬於他,除了眼球能轉動之外,其餘部位都沒有任何知覺,嚐試了兩次,他索性放棄了,就這般安靜的躺在床上,感受著房間裏麵的安靜,還有房間外麵偶爾傳來的一兩聲清脆的鳥叫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束光線也隨著擠進房中,張少陽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門口站著一個人,先是在門口站了許久,大概是知道張少陽已經醒了,她便繞過桌椅,來到了床前。


    “醒了?”


    這聲音是蘇盈的,有點啞,還有點沉悶,沒有第一次相見時那麽好聽。


    張少陽試著回應,才發現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最終隻得作罷。


    “別動,你好好歇著吧,餓不餓,師娘去給你做點東西吃!”


    “師娘?”張少陽心中極為困惑,心道自己現在還是在夢中嗎?


    “餓的話你就給師娘眨眨眼。”


    張少陽眨了兩下眼睛。


    “好,你等等,一會兒就好。”


    蘇盈轉身走出房間,順帶帶上了房門,一時間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


    感受到從窗紙透進來的光芒,張少陽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就是不知道身體出了什麽狀況,已經完全不受他的控製,想了半天沒想通,他便閉上眼睛,讓自己腦子完全放空,沒想到放鬆之後,倒是感覺到了身體中的一些微妙變化,他看到了一片極為廣袤的山川,綿延出去不知道多遠,一眼看不到盡頭,山上都長著蔥鬱的樹木,生機勃勃,而在這些群山正中央,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湖水上一點波動都沒有,像一顆璀璨的藍寶石嵌在嶙峋的山澗,大湖上安靜的垂著一柄黑色長劍,周圍黑霧繚繞。


    這是...靈氣大湖嗎?


    看著這個比之前陌生的多的地方,張少陽一時間有些茫然,除此之外,他還感覺自己好像與那黑劍有了一種奇妙的聯係,他在盯著那黑劍看,同時那黑劍好像也在注視著他,他試著在心裏默念了一聲,大湖之上的黑劍頓時一顫,竟是真的有動靜。


    也就在黑劍顫動的時候,張少陽手邊的鴻鵠劍亮起金光,一縷縷靈氣從印記中湧了出來,最終從他手掌鑽了進去。


    很快他感覺到了手掌有了一絲知覺,慢慢的全身都在逐漸蘇醒,過了大概有一刻的時間,他已經能夠翻身了。


    從床上慢慢爬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外麵輕微的腳步聲逐漸臨近,不知道是因為太過安靜了,還是他的靈識更加敏銳的原因,周圍所有細微的響動都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門被推開之後,蘇盈端著盤子走了進來,看到床上已經坐起來的張少陽後,她柔聲道:“你睡了十幾天了,才剛剛醒身體肯定很虛弱,還是躺下吧!”


    “十幾天?”


    “是啊,都昏睡十幾天了。”


    張少陽一陣失神,不由得出聲道:“前輩,師父他...”


    蘇盈放下盤子的手頓了一下,將盤子放穩之後,緩緩說道:“你師父,走了。”


    “走了...一切都不是在做夢!”張少陽恍惚間潸然淚下。


    “要是夢,該多好啊!”蘇盈悵然說道。


    “行了,起來吃點東西吧,師娘專門給你熬的,你師父吃不上,全便宜你了。”


    “前輩...這稱呼...”


    蘇盈笑了笑:“姚三銘這個老家夥,躲了我那麽多年,我在這桂子巷就等了這麽多年,從不知他歸期,也不知他身在何處,你別看他劍術多厲害,實際上啊連頓飯都做不好,衣服破了也不會縫,髒了不會洗,我有時候就坐在這巷子裏麵發呆,心想這老家夥吃飽了沒有,穿暖了沒有...”


    “好不容易把他盼來了,還沒說上兩句話又走了,再見已是陰陽永隔,嗬嗬,這老家夥活著的時候能躲,死了我看他又咋躲?老娘已經以發妻的身份給他立了墓碑,就算和他隻能做陰陽夫妻,我蘇盈也覺得足夠了。”


    張少陽沉默了,想到曾經姚三銘在玉海棠的墓前,親手寫下了“愛妻玉海棠之墓”的牌位,或許和現在的蘇盈是一樣的心情,他本想將這件事情說給蘇盈聽,但轉念一想,說出來隻會讓蘇盈傷心,幹脆就憋在心裏,給他們各自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隻是這師娘,他斷然是無法叫出口的。


    喝完了蘇盈做的粥,張少陽感覺到身體終於多了一絲活力,他朝蘇盈拱手道:“多謝...前輩。”


    盡管張少陽沒有稱呼蘇盈為師娘,蘇盈也沒有過多的去計較,淡淡一笑:“夠不夠,師娘再給你做一碗?”


    “夠了,師父的牌位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蘇盈點了點頭:“隨我來吧。”


    跟著蘇盈走出房間,入眼便是筆直的桂子巷,兩旁的桂花樹已經過了花期,不過葉子依舊翠綠,還有些新葉正在抽芽。


    沿著桂子巷走了一段,到了另外一件房前,蘇盈走上前去推開門,一股濃濃的熏香味從房中散發出來。


    打眼就看到正堂上唯一的牌位上,寫著的“夫君姚三銘之墓位”幾個大字,剛剛或許還隻是覺得心情壓抑的張少陽,在看到這塊牌位之後,頓時心中的悲痛一股腦的全部湧出,他顫顫巍巍的走進房中,立在了那牌位跟前。


    雙膝跪地的那一刻,一如當初第一次看到姚三銘之時,他被玉無意踢倒在姚三銘跟前時一樣。


    ...


    正午,寒冬的太陽依舊沒什麽暖意。


    桂子巷前,一個負劍而立的白衣青年,對著一位老嫗深深鞠了一躬。


    張少陽抬頭的片刻,蘇盈幾乎以為是年輕時候的姚三銘在跟前,一樣的身姿挺拔,一樣的英氣逼人。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張少陽想了想,說道:“以前師父總問我為何學劍,我總說不明白,現在似乎明白了,無論最開始的初衷是什麽,等到真正有足夠實力的時候,就要擔負起相應的責任,我既然是劍仙的徒弟,便要將師父的意誌發揚光大。”


    蘇盈一臉欣慰的點頭說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師父為何會收你為徒了。”


    張少陽莫名的自嘲一笑:“其實我到現在都依舊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


    張少陽沒再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想了想便正色道:“前輩,南山一戰,那周鏡仙的陰謀算是徹底瓦解,但我親耳聽到一個人叫那周鏡仙為祖師爺,這個人便是下山派的徐念川!”


    “下山派?”


    “恩,這個門派非常神秘,聽說坐落在昆侖山上,門下弟子個個都很強大,這個徐念川放在年輕一輩之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我猜想下山派和幾百年前的昆侖仙宗脫不了關係。”


    “你想怎麽做?”


    “師父為了阻止周鏡仙,不惜與他同歸於盡,倘若那下山派真是昆侖仙宗遺族,我必須去昆侖山走一趟弄個清楚,否則南山的一切恐會重演。”


    蘇盈本想說什麽,到最後都化作了一聲長歎:“隨你吧,和你師父一個樣,勸也勸不住。”


    “前輩,少陽走了,您多保重!”


    “恩,去吧。”蘇盈揮了揮手。


    張少陽拱手,大步離開了桂子巷,再沒有回頭。


    ......


    不知不覺間,張少陽已經在路上走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方向自然是朝著江陵的方向。


    一個月來,他並沒有刻意去趕路,而是走走停停,一邊重新走過曾經與姚三銘一起走過的地方,一邊則越發凝實自己的實力,以至於沒有趕在自己生日之前回到江陵。


    不過張少陽並不在意,現在的他心思基本全部都放在了學劍之上,沒了姚三銘在身邊,張少陽完全是失去了一盞明燈,以至於在學劍的路上走的可謂跌跌撞撞,他現在都無法界定自己的實力,經過鴻鵠劍又吸收了大量靈氣之後,大湖周圍的區域擴大了很多,相應的實力也比之前要強大許多,同時靈識也達到了一種駭人的地步,不過即便如此,應該頂多隻是到了超凡境登頂,也就是六門實力。


    這個速度,他應該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別人學劍十年能有這速度,都可以稱之為奇才了,像他這種一年便達到六門的,沒見過,至少江湖上沒聽說過有傳聞。


    不過張少陽自己心裏有數,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鴻鵠劍,和他沒有多大關係。


    這一個月以來,也聽到了不少江湖傳聞,劍仙仙逝的消息不脛而走,現在幾乎全天下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同時由於劍榜榜首的位置空缺,大家都在討論究竟誰能扛起劍道大旗,坐上劍榜榜首的位置,是排名第二的姑蘇慕直接晉升一個名次?還是有高人與姑蘇慕比試,打敗姑蘇慕後成為劍榜第一人?


    姑蘇慕不由得成了全天下最為關注的對象,隻是這個人神秘的很,以前偶爾還能傳出一點消息,現在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了,聽說是閉關去了,再繼續一打聽,連那劍榜第三的黃崇禎也閉關去了!


    江湖上的老一輩的用劍高手,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這可讓年輕一輩高興壞了,到處都興起了劍修比試的風向,但凡是背劍的,都免不了被同行當成了討教對手。


    張少陽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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