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覺得今天朝上那府少尹劉浪如何?”


    垂拱殿外去往集英殿的主路之上,此時雖已入冬,可依舊花紅樹綠,一副生機盎然景象。


    身穿龍袍的皇帝身後跟著一位持拂塵的年長道人。能被皇帝稱為‘先生’的人,整個大宋天下都不多,這道人算一個。


    聽到聖上問詢,道人略作思索,然後緩緩說道:“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能得先生讚許的人可不多啊,足以看來這劉浪能力確實出眾。”皇帝趙恒臉上滿是讚許之色,往前走了幾步,腳下速度越來越慢,直到最終停了下來,突然說道:“先生覺得,此人是否堪當少府一職?”


    妙策先生隨之停下,麵上始終是古井無波的模樣,似乎凡事都在他預料之內。


    “稟聖上,臣覺得有些不妥,此人畢竟為官時間尚短,如此大力升任,隻怕反而會讓他心生驕意,而且滿朝文武恐怕也會不服。”


    趙恒笑了笑:“這些我也想過,所以也並未打算現在就給他升任,還是在少尹的位置再磨礪磨礪。”


    妙策先生跟著微微一笑,略微低身行禮:“聖上英明。”


    “先生和朕就不用這般拘於禮節了,先皇在世時,先生為大宋鞠躬盡瘁,出謀劃策,如今朕繼大統,雖是快到而立之年的年紀,卻對一國之事仍心有餘而力不足,還要多請教先生。”


    “為君分憂,實屬微臣本分,看得出來,今日早朝之後,聖上有些煩憂?”


    趙恒扯了扯寬大衣袖,歎氣道:“唉,如何能不憂心啊,剛將北方戰事停息,外患未除,內憂又起,父皇當政時,所謂青黃之爭還沒那麽激烈,畢竟父皇的手段在那裏,沒人真拿自己腦袋不當回事,父皇一走,這平衡就破了,你看今日朝上那劍拔弩張之勢,哼!”


    “必要時候,聖上也可殺一儆百,以示君威。”


    “朕何嚐不想啊,可是先生也知道,看似如今滿朝皆青,可真正掌權的還是黃派,李三思竇行誌等人,俱是兩朝元老,就算那些個青派跳的再高,又如何能高的過這些老狐狸?”


    妙策先生哈哈大笑:“看來聖上還是看明白了。”


    趙恒一聽,麵上略微有些不悅:“先生這是在考驗朕嗎?”


    “嗬嗬嗬,老臣豈敢啊,記得聖上曾給老臣說過,這劉浪是禮部唐大人舉薦的。”


    “不錯,唐明禮任欽差去江南道調查命官連環被殺案,本不過長安,誰曾想長安知州劉誌被殺,唐明禮就轉道去了長安,後來唐明禮便寫了封奏折,說這劉浪心性沉穩,幫著劉誌打理長安事宜,在地方口碑極好,所以朕便擬了一道聖旨,宣他進京。”


    妙策先生晃了晃手上拂塵:“這樣一來,聖上也就不必太過煩憂了。”


    “哦?先生何出此言啊?”


    “唐大人此去江南道,總的來說還是讓聖上滿意,這次回來,聖上應該會對他另行嘉賞吧,老臣覺得,最起碼也得是個禮部尚書才像樣,畢竟礙於李三思李大人的情麵,就不能太寒酸了。”


    趙恒一笑:“還是先生懂朕心意。”“聖上再想,這唐大人是李大人的女婿,自然是親於黃派,而劉浪此人日後必定成為棟梁之才,看今天那架勢,是站在青派一黨,依老臣看啊,青黃之爭終結於這二人之手,是最好不過了。”


    趙恒一聽,頓時茅塞頓開:“先生所言極是,先生所言極是!”


    “所以聖上大可放寬心,隻要有聖上在,這群人還是不敢太放肆的出頭,平日裏過幾句嘴癮,便由著他們去吧。”


    “朕明白了,先生真乃在世孔明,不愧於裏闔一派的奇才之稱,能有先生輔佐,是朕之幸。”


    妙策先生撫須一笑:“聖上過獎了。”


    心中憂慮除去,趙恒心情大好,看著天上太陽正好,不由得便道:“不僅先生是奇才,就連收的兩個徒弟也是奇才,徐將軍北上抗敵,如此短的時間就傳來捷報,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員猛將,小蟲兒更是靈氣天成,看一眼就覺得親切,朕想著封她為凝靈郡主,和朕兄妹相稱。”


    “那老臣就代小徒叩謝隆恩了。”


    “先生免禮,不知道今天小蟲兒在何處?朕許久沒聽她吹笛了,今天興致上來,想聽她奏樂一首。”


    “這...回稟聖上,老臣...也不知道,這丫頭調皮的很,說不定跑到春錦閣去逗弄鳥雀去了,老臣去將她找來。”


    趙恒擺手:“算了,改日吧,先生也先回去歇息,朕再走一走。”


    妙策先生雙手捉拂塵,緩緩行禮:“那老臣就告退了。”


    ......


    離開集英殿,妙策先生徑直往春錦閣而去,大約走了兩刻的時間,便來到景致極美的春錦閣,此處是一處後園,仿江南風景而建,因此以山水為主。


    春錦閣內,一個青衣少女蹲在水池邊,雙手探入水中,凍得通紅。


    妙策先生搖了搖頭,故作生氣的語氣沉聲道:“小蟲兒,一大早就跑的沒影了,可讓師父好找!”


    那少女轉過頭來,臉上是醉死人的笑容,隻過了大半年,小蟲兒是越發的漂亮動人,自從進入皇宮之後,容貌壓蓋過了一城的妃嬪,曾引得皇城轟動,就連趙恒第一眼見到小蟲兒都移不開眼神走不動道,好在他沒有動將小蟲兒納為妃嬪的心思,否則妙策先生必定不會輔佐與他。


    “嘻嘻,師父,水裏的小魚竟然也能聽到我的笛聲,剛剛這池子裏麵的魚都遊了過來,聽我給它們吹笛子聽呢。”


    “嘿,你這丫頭,給這些魚兒聽什麽,聖上想聽你又不樂意去。”


    小蟲兒嘟著嘴,有些不開心:“聖上都聽過多少次了,除了誇我的笛聲能引來鳥雀蝴蝶很神奇之外,根本就沒有認真聽曲子,多無趣的。”


    妙策先生沒好氣的道:“要是讓聖上聽到,不扒你一層皮。”


    “聖上說了,要封你為郡主哩。”


    小蟲兒瞪大眼睛:“郡主?”


    “是啊,和他兄妹相稱,你這個丫頭啊,明明命不好,都被人扔到大街上撿飯吃了,可遇到為師啊,你這命就改了,現如今更是一下子就要成郡主了,以後為師見了你都得行禮哩。”妙策先生搖頭苦笑:“你說我圖個啥?”


    明明是極好的消息,可到小蟲兒這兒,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師父,那豈不是聖上以後也要叫我蟲兒妹妹了?”


    “那可不是!”


    “我不要。”


    “嘿,你這丫頭,這麽好的事哪有推脫的道理,為師剛才是說的玩的,你做郡主了,為師不也跟著風光嘛!”


    “長這麽大,還沒人叫我這麽親近過。”


    妙策先生一陣無語,但轉念就想通了自己這小徒弟的心思,就更加沒好氣了。


    “我說丫頭啊,你真當為師不知道?瀚海早就告訴為師了,來京城誆騙老夫一頓飯的那小子,成天‘蟲兒妹妹’的叫你,你不是開心的很?”


    小蟲兒小臉上瞬間出現一抹紅暈,賭氣道:“哪有!”


    “我的傻徒弟哎,我可提醒你,那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一頓飯為師可跟他記得門兒清!”


    小蟲兒伸出一根手指在臉上刮了刮:“師父不害臊,一把年紀了還和人家一般見識。”


    妙策先生:“......”


    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麽的妙策先生,隻好使出屢試不爽的招式——生氣!


    可這次小蟲兒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轉身繼續去逗弄水裏的魚兒,時不時指著那一群魚裏顯眼的幾隻道:“你是少陽哥哥,你是癡兒哥哥,你是玉大哥,你是笨蛋師兄,你是上了年紀的師父...”


    妙策先生......


    第一次破功的他隻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雙目無神的站起身來,喃喃道:“罷了!”


    一向不太會管教徒弟的妙策先生,突然發現管教徒弟也是門學問。


    失魂落魄的轉身離去,直到走出春錦閣,小蟲兒還依舊在對著一群魚低語。


    “不知道少陽哥哥如今在何處,可惜這深宮太深,一進來也就難以出去了。”


    ...


    被小蟲兒惦記的張少陽,此刻正在前往杭州的路上,按照腳程,再有兩三天就能到杭州,而此時張少陽才終於開始好奇,給奚婼找的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


    趕路枯燥,姚三銘也不藏著掖著,扯開了話題便一發不可收拾。


    此去杭州要找的人名叫龍幼塵,姚三銘這一代的走劍門共收徒三人,姚三銘是大師兄,玉海棠是二師妹,小師弟便是龍幼塵了。


    不過龍幼塵沒有姚三銘玉海棠這麽大的名氣,更是連劍榜都沒登上,要說原因,隻因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學劍上。


    可這並不代表龍幼塵劍術造詣不行,相反,他是此道真正的天才,任何劍術他隻需要看上一遍,就能模仿十之七八,平日裏隻喜歡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劍譜,然後自創一些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招式。


    自從走劍門散了之後,龍幼塵沒了師門束縛,反而海闊天空更加自由,在江湖上閑雲野鶴了幾年,而後去了杭州,聽說自著了一本《殺生譜》,記錄當今高手之間的對決之戰,在東南一帶很負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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