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下起了一場連綿的春雨,雨不大,淅淅瀝瀝,但在雨中待得久了,還是會濕了頭發衣衫。


    天氣早已經變得暖和起來,再過幾日便是芒種,等這場雨停了,就該是農夫忙著播種的時節,眼見周邊的土地上煥然一新,那些不知名的野草都忙著鑽出土來,所有東西都是煥發新生的跡象。


    張少陽三人中,隻有奚婼撐著一把白色油紙傘,傘沿上許久才會滴下幾粒水珠,對於奚婼姑娘今天的裝扮,張少陽是喜歡的暗暗吞口水的。


    以往喜歡亮色的奚婼,今日換上了一件白色薄裙,裙擺及腳踝,恰好與腳下的一雙淺藍色靴子相接,裙上有手工刺繡的水仙花,腰間有一條絲帶束起,將那腰肢襯顯的越發纖細,再加上這一把油紙傘作配,當真有七八分仙子的味道。


    不得不說,奚婼的容貌是傾國傾城的,即便是張少陽心中一直以來都穩居第一的高靜姝,都沒辦法在容貌上壓過奚婼,隻能說各有千秋,唯獨就是高靜姝的性格溫和一些,而奚婼則脾氣忽晴忽雨,這大概就是張少陽將高靜姝排在奚婼前麵的唯一理由。


    張少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個鬥笠,戴在頭上勉強能擋些雨水,至於姚三銘,根本用不著,風雨不侵。


    於是這三人裏麵,似乎隻有張少陽顯得狼狽一些,那鬥笠畢竟隻是竹篾編成,時間久了便從頂上滲出雨水,沿著脖子流進衣服中。


    見這鬥笠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張少陽幹脆將鬥笠取下,扣在背上背著,然後讓細密春雨盡情淋在身上。


    別說,還挺舒服!


    不知不覺前頭已然能夠看見山峰,說明已經過了西北道的開闊平原地帶,要進入京西南路了。


    遙看遠處煙霧繚繞,聞著清新的讓人想多貪幾口的空氣,裏麵還夾雜著一縷女子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張少陽心情大好,從地上摘了一根嫩芽放入嘴中,輕輕嚼了嚼,一股甘甜沁人心脾。


    “奚姑娘,要不咱們同撐一傘,共賞這春雨,不失為一件浪漫至極的事啊!”


    奚婼本就不是那遇著調侃就臉紅的女子,再加上這麽久早就了解了張少陽的為人,聽到他這近乎調戲的語氣,奚婼瞧都不帶瞧上一眼的,隻是清冷的撐傘一晃而過,讓張少陽好生尷尬。


    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張少陽笑了笑,隨後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那啥...奚姑娘不要生氣,我這不是為了搭上話,好感謝奚姑娘的救命之恩嘛!”


    奚婼撇了撇嘴,揶揄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做人了?”


    張少陽嘿嘿一笑:“向來如此。”


    奚婼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他。


    往前走了一段,雨勢逐漸變得大了起來,中午的天色,和傍晚時分差不多,黑壓壓的。


    看樣子馬上要下一場大雨。


    姚三銘和奚婼倒還罷了,畢竟不管大雨小雨,兩人都有擋雨的辦法,可張少陽不同,眼見雨勢逐漸大了起來,他也沒了那賞雨的閑情逸致,將鬥笠重新戴起,然後加快步子,看看周圍有沒有可以躲雨的人家或是大樹,好歹將這雨避過了再說。


    沒走多遠,前頭隱隱能看到有一間房屋,張少陽心中一喜,連忙小跑過去,才發現這是一個廢棄許久的道觀,牆體還算結實,就是屋頂到處都是破洞,隻有一個角落地上是幹的,而且還有一堆幹柴禾,想必是有人曾經來此避雨時撿來的。


    “師父,這裏可以避雨,你們快過來。”


    張少陽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隨後他將那些幹柴聚在一起,用火折子點著,頓時一股暖意爬上身子,雖說這天氣不涼,但畢竟淋了春雨容易生病,身上衣服濕漉漉的,還是烤幹了好。


    不出一刻功夫,外麵的雨勢開始變大,房簷上的水開始連成一條細線流下,滴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張少陽往火堆裏扔了幾根柴禾,隨後往火堆邊上湊了湊,很快身上就冒了了一陣白氣。


    “師父,我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說來聽聽。”


    張少陽想了想便說道:“師父,出長安這些天,我一直在練習你教我的那些技巧,但怪在不管是扔石子還是劈水的功夫,我還是能夠照常使出,偏偏就是避息之法難以使用。”


    姚三銘撫須一笑。2k


    “這原因很簡單,不管是扔石子還是劈水,再或者是那筷子入木三分的本事,說的直白一些,無非都是些巧勁罷了,但凡有些悟性的,都能學個皮毛出來,你算是掌握了精髓,再加上長期的練習,早已經有了心動力隨的記憶,所以能使出來很正常。”


    “但是這些隻是掌握力道的一些伎倆,算不得真正的入門,老夫教你的避息之法,其實才算是武學入門,真正開始引天地精氣入體,淬煉內丹和經脈,積蓄出足夠的內力,方才能使出毀天滅地的招式。”


    “其實我也猜到師父的用心了,不過我最近在想,既然我已經沒了內丹,失去了積蓄內力的根本,那我何不專心練習那些技巧招式,將之練到極境。”


    張少陽頓了一下後才繼續道:“畢竟那些威力巨大的招式和修煉法門,肯定也是經過無數代武道高手改良而來,追根問底恐怕也是這些粗淺的招式吧。”


    說的人無意,聽的人卻是身子一震,姚三銘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說道:“你繼續說。”


    “我覺得劍道隻是武道的一支,其實道理都差不多,雖然我現在學不了上乘劍術,也發揮不出一劍劍氣滾千裏的劍招,但是誰能說這天下的劍道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萬一我自己走出一條不靠內力的劍道,那我不就是此道鼻祖,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聽了張少陽這番話,姚三銘嗬嗬一笑。


    “你這小子,歪理一大堆,其實不管劍道分支有多少,到最後都是殊途同歸,你想想,前人幾百年的探索,才有了如今的劍道一途,那麽多人的努力,難道就被你小子幾句話就給否定了?”


    “你就算把那筷子入木的本事練得出神入化又如何?和人對敵時,別人遠遠就能一道劍氣將你劈成兩半,難不成還會和你近身搏鬥等你用筷子戳他?”


    聽到姚三銘的話,張少陽多少有些失落。


    姚三銘看在眼裏,也不忍心繼續打擊他,而是換了個語氣道:“不過你小子心思挺活絡,剛才那番話,讓老夫都不由得深思,這劍道到底源頭是什麽,盡頭又是什麽。”


    “師父,那你想到了嗎?”張少陽迫不及待的問。


    姚三銘搖了搖頭:“這東西,沒辦法考量。”


    張少陽本想再問一些其他東西,卻在這個時候,身旁的火苗突然猛地竄起,隨後又猛地落下,像是被一股力道壓迫,無法動彈。


    “有人來了。”


    姚三銘輕聲說了一句,手勢微微一抬,那火苗頓時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隨後跳動起來,劇烈翻動起來。


    張少陽吃了一驚,他看向那火焰的片刻功夫,忽然門外‘滴答’的雨水聲戛然而止,他愕然望向門外,隻見那原本連成線的屋簷滴水,此刻竟是詭異的全部停在了空中,一顆疊一顆,嗡嗡震顫不止。


    隨後那些水滴似被一股巨大力道擊中,竟是猛地朝著屋內三人射來。


    姚三銘盤坐的身子如鬼魅一般直立而起,他冷哼一聲,隨手一提,靠在奚婼旁邊的雨傘已然出現在他手上,隨後他右手猛地一震,那傘‘嗡’的一聲撐開,上麵殘留的雨水‘嗚拉’一聲化作水霧,頃刻間便消散在跳動的火苗之上。


    眨眼間,那些衝擊而來的水滴已到跟前,姚三銘向前連走兩步,手中大傘猛地推出,這一刻,油紙做就的傘宛如堅硬石板,那些雨水打在紙上,竟是發出一陣‘嘭嘭嘭’的巨響,一顆接一顆盡數炸開。


    那接連飛來的雨滴並未奏效,依舊懸停在空中的水珠突然一齊飛來,那鋪天蓋地的架勢,以姚三銘手上一柄紙傘,完全無法擋下。


    可姚三銘隻是嘴角微揚,似是對這一手內力禦物的招式毫不在意,反而是看著那來勢洶洶的巨大水牆,口中嗤笑一聲,隨手將手中的傘收起,然後從傘尖處以左手食指輕彈,右手握住傘柄,朝前猛然一推。


    整個道觀一陣晃動,那陣勢浩大的水牆,竟是被一把傘擋住,絲毫無法再近半寸,姚三銘一手虛劃,口中清叱一聲:“開!”


    傘在空中頓時展開,所有水滴在這一刻全部炸裂開來,將原本就沒多少幹處的地麵,又澆了個透。


    將這招式化解之後,姚三銘看了一眼那道觀外麵,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張少陽二人,未說什麽,隻是抬步走出道觀。


    不遠處,一個青衫男人撐傘立在雨中。


    剛剛這一手被姚三銘破去,男子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也是,要是姚三銘連這都擋不了,如何能做得劍仙?


    姚三銘緩步走出,直到和那青衫男人隻隔兩丈之後,他才停了下來,細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


    “黃崇禎?”


    那青衫男子將傘沿輕輕抬了抬,露出一雙丹鳳眼眸,低沉的聲音傳出:“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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