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後,張少陽腆著肚子出門,隨手薅來一根細枝剔牙,心情自然是格外舒暢。


    張少陽如此縝密的心思,若說尋歡道人臉上的古怪表情他沒看出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尋歡道人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自然是要一頓吃到家,好讓他心安理得!


    張少陽深知這一頓飯後,再和胖子和小蟲兒相見的機會渺茫,想著途中胖子雖然耍些小聰明,但心腸是不壞的,而且一起同生共死過。再加上小蟲兒性格柔和,在他昏睡時更是寸步不離的守護,這突然分別,卻是有些舍不得了。


    出了酒樓,尋歡道人臉色鐵青,想著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在別人手裏吃過虧。


    以前在江湖上掐指算命,那也是一兩銀子一卦,概不賒賬的,雖說好多人罵他是江湖騙子,連自己的徒兒小蟲兒也這麽認為,但尋歡道人打死都不會承認的,他那是濟世救人,助眾生脫離苦海,和騙子有屁的關係?


    沒想到今天被眼前這毛頭小子宰了一頓!看這小子這滿足樣子,怎麽就那麽欠揍呢?要是以前他早都上去揍了,可現在不行,他可是堂堂中奉大夫,不能有失體統。


    想想尋歡道人啥都沒說,大步離開,不想和張少陽再有什麽瓜葛,胖子和小蟲兒隻好揮手告別,緊跟了上去,都不知這一別卻是要多年之後才能再遇!


    張少陽眼見幾人遠去,心中不免失落,當初官道上一行歡聲笑語,轉眼間便是分離,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舍不得小蟲兒了?”癡兒問道。


    “你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張少陽燦爛一笑。


    這時身後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這位是江陵來的張少陽張公子吧?”


    張少陽一愣,回身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雖身著普通人的衣物,但那雙眼睛機警有神,再加上一副比普通人高大威猛得多的身材,任誰都不會覺得他是個簡單的普通人。


    “你是?”


    “張公子,我家老爺請你過去一趟。”中年人伸手,順著他的手勢看去,那邊巷口處停了一台大轎,周圍有五六個穿著常衣的扈從,個個體格壯碩,目光凶狠,一眼便知都是高手。


    “你家老爺是何人?”


    “去了便知!”中年人不多話語,隻是又做了個請的姿勢。


    張少陽沒再推辭,畢竟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天子皇城,他不怕有人敢對他做什麽,但想來想去這京城裏他可沒有什麽認識的人物,除非是他爹張清源的舊識。


    張少陽走至轎前,轎簾恰好抬起,便見轎中端坐一個中年人,正在上下打量著他。


    “你便是清源兄的兒子?”中年人年紀和張清源相仿,頭發略微花白,說話格外鏗鏘有力。


    “正是,不知您是?”


    “哈哈哈,我和你爹是舊識,算起來,我們兩家是世交。”中年人笑道。


    “原來如此,小侄在這裏拜見伯伯。”張少陽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臨出江陵時張清源遞給他書信一封,上麵讓他當要提防李姓太保,眼前這人氣勢強盛,應該就是久居高位的太保大人了。


    “這麽多年未見,不知清源兄可好啊?”


    “拖伯伯的福,我爹一切安好,就是一心紮在了錢眼裏,除了掙錢就是掙錢,連我這個兒子都是疏於管教的。”張少陽道。


    “嗬嗬嗬...我瞧侄兒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清源兄這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多謝伯伯誇獎,不知伯伯找小侄所為何事?”


    李太保臉上笑意不減:“聽說侄兒進京趕考,想起和清源兄的交情,所以特地來看看你,不知道侄兒準備如何了?”


    張少陽麵露難色:“不瞞伯伯,小侄已是第三次進京趕考,卻依然覺得腹中空空,一上考場便是腦子空白,哎,這次想必又要墊底了。”


    李太保道:“無妨,小侄若是想做個官吏報效朝廷,我倒是可以去向陛下為你求個一官半職,畢竟你們張家為了大宋天下拋頭顱灑熱血,這小小要求陛下定會應允。”


    張少陽一臉羞愧的道:“我倒是想,可是我爹說我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成不了氣候,還說若是靠他的關係弄到個官職,他就不認我這個兒子,還說要把賺的銀子賑濟天下,一分都不會給我,想想做官哪有做富人來的實在。”


    李太保愣了半晌,突然開懷大笑,道:“清源兄脾氣還是這麽大!”


    寒暄幾句後,張少陽拱手告別,稱要回去再看看詩書,早晨起來背的詩文現在又忘得一幹二淨,李太保隻說有難處就去太保府找他,也就未在多說什麽。見張少陽走遠之後,李太保麵色漠然,淡淡的道:“豈止是腹中空空,簡直是胸無大誌。”


    “大人在擔心什麽?”剛剛去請張少陽的魁梧男子恭敬的站在轎子旁邊,低聲問道。


    “我在想張清源真的甘心做個商人?即便幾十年過去,朝堂上也還是有張家的黨羽,這個人可不簡單啊,他得不到的東西,總歸會讓他的後人去實現。”


    “此子紈絝如此,大人疑慮可消。”


    “哼哼,哪有什麽疑慮,隻是剛剛離開那位妙策先生倒是讓我意料不到,他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怎麽和姓張的小子走在一起,真是怪哉。”


    魁梧男子想了想便道:“這位妙策先生聽說以前是個民間的遊方術士,說不定以前他們認識。”


    “不像!”李太保搖了搖頭:“倒像是妙策先生有什麽把柄在那小子身上。”


    “那…要不要把那妙策先生叫進府裏盤問盤問?”


    李太保冷笑一聲,緩緩放下轎簾,道:“不必,小貨色有什麽好盤問的,回府!”


    ...


    張少陽回到客棧,卻感覺額頭冰涼,伸手一摸,竟是憑白流了不少冷汗,他輕輕挑開窗戶,見那巷口的馬車已經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麵色漸漸陰沉…


    三日之後,省試如期而至。


    原本冷清至極的禮部突然就熱鬧起來。


    張少陽輕裝入場,又輕裝出場,大考三日。


    之後,果不其然又被拒於殿試之外,其餘落榜考生都是神情沮喪,唯有他笑逐顏開,簡直是比娶了媳婦兒還要開心,眾人氣憤之餘,也紛紛慨歎,這是受不了刺激被逼瘋了呀!


    張少陽可不知道這些人的奇怪思想,他隻知道這次回去,總算再不用為趕考發愁了,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遊,都是他娘的好日子。


    有什麽事能有考試墊底更值得慶賀?


    沒有!


    落榜的學子紛至踏出,卻在人群中有一個人手捧書籍而出,此人將書抬至麵前,恰好擋住了麵容。


    他隨著眾人一同走出,時不時被旁人撞得搖晃,始終未將書放下。


    心情極好的張少陽多瞅了他兩眼,隻覺此人個頭不高,身材瘦弱,手中的書破破爛爛,書皮上未見一字。張少陽心中慨歎這世上還是有刻苦之人,這才剛剛考完,此人立馬手不釋書。一時間心中倒有些羞愧。


    張少陽隻覺有趣,就故意放緩了步子,想等他走的近了打個招呼,這時那少年總算是放下了手上的書,露出一張隻有十三四歲的稚氣臉龐,他麵露沉思,似是對書中內容不解,隨後又抬起書來,細看一眼,麵上疑雲漸消。


    然而此時的張少陽,在見到那張臉時,麵色由開始的驚奇逐漸變得古怪,等他徹底想起來時,卻是整個人身子一抖,如遭雷擊,這個人,他竟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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