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殷落尖叫起來,她一下子便衝出了所在的方位,往陣中跑去,神荼卻在此時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師姐!你不要過去!”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過去就等於送死,但是自己又怎麽能,這麽忍心看著師父就這樣隨著後卿一起被封印,忍受著無休無止的痛苦?可是現在,她什麽都不能做,隻是無力地跪在了地上,眼中的淚不可遏製地湧出來,忽然心中一痛,眼前漸漸什麽都看不到了。


    “那日的情景實在是險得很,那青玄天尊憑著一己之力拖住了後卿,才能讓那勾陳上神,殷落女君以及那位小鬼王把他封印,自己卻沒來得及逃出來,一起沉睡在堇裏山之中了。”


    邊上那拿著扇子的人連忙補充道:“我醫館兩三百年的基業就這樣被毀於一旦!這才不得已另外找了一座山頭。這北囂山哪裏比得上堇裏?”他說著,一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末了非常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坐在窗邊的那個人眼上蒙著一塊黑布,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但卻莫名讓人覺得惋惜。他良久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輕輕道:“天尊他……他這是又救了我一次。但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到了最後,後卿為什麽會放過我?”


    他便是京墨,當日在最後關頭不知怎的,後卿突然魂魄離體,反倒把他原原本本地送出了陣外。本來都料定活不成的,如今卻是陰差陽錯地活了下來,而且在降真的醫館裏養傷,看上去好像是好得差不多了。容與被折丹傷得七七八八,便也來降真這裏養傷,這兩人便由此認識。


    “他……或許良心發現?但是這也說不過去。反正無論如何,這天地怕是可以安靜一些了。我得回到鞠陵做我的山聖,你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回去?”


    當日發生了什麽,容與在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師父似乎被後卿蠱惑,隻是一味地追殺他,這讓他一點都抽不出來身去幫忙。最後後卿被封印,折丹這才恢複了一些神誌,他往陣中看過去時,卻見殷落已經不省人事,而且青玄不見了蹤跡,一下子便明白了過來發生了什麽,心中悵然若失。六界的秩序沒了還可以重建,他們若是想再次見到青玄,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京墨笑著搖了搖頭:“我想還是不必了。若是沒有這檔子事情,我現在恐怕還在九重天任職,不過現在怕是沒有人願意見到了。等我眼睛好了,我想著到處去轉一轉,或者回我師父的崆峒山去。”


    容與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正在此時,門外一個醫女道:“主人,外麵有九重天的仙官,說是來找京墨上仙。”


    自從那次浩劫過後,原本的天君退位,便把位置傳給了少珩。他這個天君的當得倒是比他父君好上太多,至少再也沒有找過折丹他們的麻煩,京墨聽得那些人喚他“上仙”,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便就站起身來,被降真扶著走出了門外。


    由於之前後卿侵占了他的身體,所以即便他現在已經被封印了,別人見到他也少不得心裏一驚,害怕他說不定不知什麽時候就要露出那種陰惻惻的笑容。屋子外頭果然站著一位“仙官”,隻不過若是他僅僅是一位“仙官”,恐怕就是在折其他神仙的壽了。降真見了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他便是那人把堇裏的花草樹木攪和的七七八八的人之一,便“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勾陳“仙官”,我這北囂山可沒什麽東西給你結法陣了,希望你不要見怪。”


    勾陳無所謂似地笑了幾聲,道:“那些藥材你若是覺得可惜,我改日讓司藥給你送幾箱過來。”他說著,又轉頭對京墨道:“我這回來可是奉了天君之召讓你回九重天,說是現在有一個司命的位置空著,不知道你做不做。”


    他這話一出,容與忍不住不可置信地看了勾陳一眼。京墨更是疑惑當中又覺得不知所措——:“這司命的位置是何等特殊,為什麽會落到自己頭上來?”


    勾陳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便把他的手拉過來,對著其他人告了個別,帶著他不由分說往九重天上去了,一麵和他解釋:“你被後卿所害,師父亦是被後卿所殺,天君過意不去,想著若是能讓你留在九重天做差事,那就再好不過。當下空缺的職務太多,其他的可以安排別人,隻有司命這個職位,讓誰來都不妥當,便想到了你。”


    勾陳提到司命,少不得又是臉色一黯,歎道:“他其實一開始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隻是不能泄露給我們,心裏恐怕也是焦急。這個職務他做了幾萬年,怕也是看透世事,覺得了然無趣,那日竟是不管自己會遭受天譴,先是親手毀了天書,然後便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講了出來。我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或許是已經……”


    京墨雖然在出了天牢之後大多時間已經沒有了什麽意識,但是別人說話或者是後卿動手,偶爾也可以聽到一些,因此便也不是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他不禁想起來那個總是穿一件黑袍,戴著兜帽,似笑非笑的人,但是無論如何,他的樣貌卻是想不起來,仿佛他天生可以是任何模樣。


    說到底似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總是“司命”“司命”地叫他。就好像他本來就是執掌命數的神仙。


    在這收拾殘局的當口,殷落卻不在丹穴。她心思太軟,自從那日親眼看見師父一同被封印,心裏就總是覺得難過,卻又隻是暗自傷心,不敢表露在別人麵前,怕別人一安慰,心裏反倒更加不好受。丹穴的大半族人都下凡曆劫,神荼怕她做出司命舉動來,便在忙完了地府的事宜之後日日陪著她,雖然自己也難過,但還是最盼她可以開心一些,同時陪著殷落回了一次淩虛觀。


    這還是他們兩個一起頭一次回去。神荼邊走邊對她說一些往日的事情,她雖然還有大半記不起來,情景卻是逐漸清晰,偶爾還會零碎地說出幾個片段來。


    雖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如今距離雲隨意在淩虛觀已經過了百年光景,街道巷陌已經是物是人非了,那木屋早就是無跡可尋。不過淩虛觀有禁製,折丹在記起來的時候又常常來打理的緣故,看上去倒仍是氣勢恢宏,毫無破敗之意。


    一切都還在,可是師父不在了,這道觀沒有了道士,就好像失了魂,再怎麽看,都沒有當年那樣生動有趣。


    她花了半天時間將這周遭景物細細看了個遍,不知不覺便轉到了那觀虹瀑布旁邊,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來這裏的情景,心下感慨,不由得輕輕笑了笑。又想起自己曾經在山道上練“一炷香上下山”,結果磕破了頭被師父罵了一頓,笑著笑著不由得眼淚便落了下來,覺著這往日種種對她來說不過是幾日光景,人生中要想再回到雲隨意那個時候,卻是不可能了。時間隻有向前走,絕沒有倒回去的道理。


    神荼輕輕捏了捏殷落的手以示安慰,忽然側著耳朵聽了一下,問道:“師姐,是不是你鈴鐺在響?”


    正在此時,山間卻走過來一個年輕道士。


    他長相清俊不凡,自成一派仙風道骨,表情輕輕鬆鬆,手中轉著一個杯子,往山門的台階上走了幾步,遠遠地看見殷落和神荼,便出聲喚道:“徒弟們!”


    那日升仙大會司命受伏羲之托,把道長的銅鏡交還給他。結束之時,他特地對著道長囑托了一句,道:“這麵鏡子,你最好放在心口。”


    當時他並不在意這這句話,直到在堇裏山與後卿纏鬥時被他在心口刺了一刀。那一刀本來讓他非死不可,但是他卻驚疑地發現這麵鏡子居然在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從寒月身上逼過來的煞氣。當下他便了然,隻是默不作聲地倒在地上,在那陣法即將閉合之時,把一張紙人變作自己的樣貌,自己又變成一個紙片人,借機逃了出來。當時四周煞氣四溢又光芒乍起,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變化,這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這真的是叫做“僥幸”了。他的心中從來不覺得製服後卿是為了六界蒼生,也從來不想別的神仙一樣心懷什麽天下。當時隻是在想,自己天劫才渡完,要是就這樣死,未免也太不值當。而且好不容易兩個徒弟都在身邊,就這樣死去,他們不知道有多難過。就這樣兜兜轉轉,把傷養好,便又回到了陵虛觀。


    【北囂山】《山海經·卷三·北山經》:“又北三百裏,曰北囂之山,無石,其陽多碧,其陰多玉。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白身犬首,馬尾彘鬣,名曰獨(犭穀)。有鳥焉,其狀如烏,人麵,名曰(般鳥)(冒鳥),宵飛而晝伏,食之已暍。涔水出焉,而東流注於邛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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