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童的屍身居然在丹穴整整停了三日,無論畢方族的人怎麽討,那女君也不肯送回去,這份姐妹情誼也真是難得。”


    那日在丹穴發生的事情,自然是被那些才加婚宴的神仙帶了回去,結果在九重天傳得紛紛揚揚。他們在唏噓的同時,自然就想到了那位同樣是婚宴成了鬧劇的少珩二殿下。再加一對比,發現那殿下可是沒了夫人,相比於殷落沒有了義妹,可算是看上去輕一些。


    “姐妹情誼?我看怕是另有隱情吧!怪不得說她們二人成日出雙入對的,你不知當日——”


    這元命真君正忙完了雷霆都司的公文,站在一旁聽著日遊神和夜遊神兩個說些當日發生了一些真假難考的事情,忽然看見遠處走來一個人影,忙對這兩位使眼色,誰知日遊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非但沒有揣測出他的意思,還問道:“真君這是怎麽了?聽得好好的,難不成眼睛進了什麽異物?”


    元命真君看著那個身影越走越近,一身冷汗都要被嚇出來,哆哆嗦嗦了好一會,才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悄聲道:“快別說了,不好惹的來了!”


    於是這三個心領神會,都像吃了啞藥一般,一個字也講不出來,紛紛開始扯起了別的話題,各自尷尬地笑了幾聲,假裝自然地四散開去了。


    來人依舊是一副道士打扮,手中轉著他的杯子,仿佛沒有看到他們鬼鬼祟祟的目光一樣,眉眼淡然地穿過了回廊,回到了自己府中去。


    這人便是青玄天尊。他能回到上天庭,可算是除了後卿從天牢逃跑之外,又一件可以撼動六界的大事情。雖然之前因為文元之事,和天帝之間生了不少罅隙,但是他隻要想回來,也沒有一個人敢當麵站出來反對的。不說別的,就說他回妙岩宮的當日,玉清帝君、勾陳帝君與紫微星主都去他的宮裏走了一遭。這四位在九重天的位置都比天帝不知高處多少,勾陳當年與女媧他們一起封印後卿,隻不過現在處事越來越圓滑,簡直像一個老油條。玉清與紫微二人都隻隱居在上清境內,平時很少出來過問四海八荒的事情了。這次難得都去了一遭妙岩宮,可是給足了青玄麵子,同時也警告意味十足。


    畢竟現在的青玄哪怕是一個剛剛飛升的小仙都敵不過,要是有人此時想做什麽手腳,可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青玄畢竟天尊的身份擺在那裏,哪怕法力再低微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放肆。回到了妙岩宮,前來拜謁的隻多不少,鬧事的一個也沒有見著。


    他雖然已經身處九重天,但還是喜歡一副道士打扮。要是讓那些神仙知道他在凡間時淩虛觀裏供奉的是誰,恐怕要吐血折壽。既然是已經在妙岩宮了,就少不得宮娥來服侍,可是他偏偏一個人都不要,這偌大的宮殿裏就他一個人,看上去倒很冷清。


    青玄回九重天,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殷落罷了。


    他知道殷落一定不記得自己了,但是當她有些猶豫地叫出“師父”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就這樣重重疊疊地,和很久之前在那個下著大雪的山路上雲隨意叫自己的聲音就這樣合在了一起,弄得他有些想哭,但更多的就是不知所措。


    明明自己最掛念的徒弟就在身邊,但是他居然不知道說什麽好。看著麵前那個穿著喜服的少女,他居然下意識地躲掉了她的目光,隻是點了點頭。


    “我是你師父。”


    殷落定定地看著青玄。她隻記起來了一些與青玄相處的片段,比如偶爾回想起的瀑布的水生,和額頭上被磕破的感覺。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在自己一見到他時,就生出了一種眷戀,仿佛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容與讓自己相信的人了。


    她轉頭看向旁邊真的要哭出來的神荼,似乎才意識到“師父”這兩個字裏麵有多麽深重的含義。她看著神荼直接跑向那個人,然後扳過他的肩頭,笑道:“你說過來喝我喜酒的,你果然來了。”


    青玄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我不會失約的,但是我要回到上天庭去了。”


    他這話說得極輕,在場的人隻有神荼可以聽到。他明白師父不留在丹穴,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隻能是用力點了點頭。


    他也明白,師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麽不情願。他討厭九重天,也討厭那裏的絕大多數人,現在卻要回去,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沒法接受的事情。


    青玄說著,走到了殷落麵前。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語氣和表情卻很客套。他說:“你跟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姑娘,沒想到現在長這麽大了。”


    殷落的眼中不知為何,已經蓄滿了淚水。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青玄語氣中的不舍和無奈,還有自己被那紅蓮業火活生生燒死的時候,他心中的絕望。


    “師父,我、我……”她結巴起來:“我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好。”青玄淡淡道,再沒有多說一個字,轉身朝著容與微微笑了笑,便離開了丹穴。


    他本來想朝著容與笑得輕鬆一些,但是自己已經輕鬆不起來了。


    他隻想在自己的妙岩宮裏好好呆一呆,但這也不是避世的一塊樂土。因為司命在他回來的第四日,終於過來拜訪了。


    第四日來的人其實也很多,但是青玄已經沒有了應對的力氣。重傷之後很難痊愈,他現在隻想睡覺,於是不得不派人將那些過於熱情的神仙都擋在了“妙岩宮”這塊牌匾的外麵。但是他們不敢攔司命,隻是進去通報了一聲。再看時,青玄已經歪在榻上,一隻手輕輕支著頭,看上去有些困倦。


    平常的神仙定以為想青玄這樣修為的是不用睡覺的,豈知他現在幾乎是日夜顛倒,晚上偏偏喜歡對著那荷花池發呆。


    司命並不覺得他來得不是時候,反倒光明正大地問他:“你乏了?”


    青玄道:“你來也不是來看我乏的。”


    “那我們便到你的夢裏去。”


    青玄想說他平常不做夢,但是司命已經伸出一根手指往他眉心點了一點,讓他沉沉睡去了。


    夢裏沒有別的,一個人都沒有,因為這是司命創造出來的夢境,所以沒有什麽其他的人在,隻有一座山,浮玉山。山上是那座淩虛觀。就連被火焚毀的“亂七八糟樓”也好端端地佇立在哪裏。


    青玄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道觀很久,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他知道這是夢,所以也沒有表現得過於欣喜,隻是問司命:“你想要說什麽?”


    他知道司命特地造出這個假的淩虛觀,隻是為了自己在和他講話的時候放下一些負擔和戒備。畢竟他覺得這世上最逍遙自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淩虛觀。他和司命基本上沒有交情,事實上所有人和司命都沒有交情,他就是一個在上天庭裏灰色的人。青玄覺得他也許比自己的年紀還大,說不定其實就是創世神,但這也僅僅是猜想罷了。


    司命在麵對著青玄的時候顯得很自然,他把頭上的兜帽都拿了下來,露出了一頭柔順的白發。這樣白發他隻在折丹的坐騎——那隻夫諸還沒有和折丹打賭的時候見到過。現在出現在司命這樣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上,也不覺得有多麽突兀。


    夢裏的浮玉山看不出天氣,頭頂上甚至是黑色的,但沒有星星,也不像是夜晚。司命彎腰拂去台階上麵掉落的一片葉子,就這樣坐了下來,同時示意青玄做到他身邊去,緩緩開口道:“你現在準備做什麽?”


    “做什麽?”青玄反問:“天書命簿都是你寫的,我要做什麽,你還不清楚?”


    司命搖了搖頭:“你做不到。”


    青玄沒有說話,隻是在等待著他的下文。因為他知道司命來找自己,就是因為他發現星象已經顯示,前麵的路走不下去了。他甚至承認過那幾次大戰都是他的失誤,而舊天庭被上天庭所替換,更是沒有想到的事情。


    所以他現在好像變得沒有以前那麽隔絕世事,在自己的天府宮裏“胡作非為”,而是試著和其他人接觸,試著修改掉那些即將發生的錯誤的事情。


    換句話說,就是那樣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的場麵是不能出現在天書上麵的。


    “或許你可以嚐試別的方法。後卿隻不過是一個被女媧拋棄的孩子。”


    “所以我應該去找女媧?”青玄冷笑道:“我要去昆侖把她喚醒,告訴她你漏了你的孩子?可是現在我連天界都沒有辦法出去。”


    “也許隻是一顆糖呢?”司命仿佛沒有聽到青玄話中的詰難,反倒微微笑了笑。


    “什麽意思?”青玄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完全無法理解司命的話,也討厭這樣兜圈子,道:“給他糖吃?你當他真的是個孩子?”


    可是司命還在微笑。這讓青玄忍不住懷疑起來,這個“糖”到底有什麽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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