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又做夢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做夢。不過相比於之前那個雲隨意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夢一樣不切實際,這回的夢倒是正常了許多,而且夢裏的事他也確確實實經曆過。


    準確地說,他夢到了折丹,夢到了他們還在鞠陵的日子,但那已經是好幾千年的事情了。


    那時的折丹大抵隻有七八歲,還是一個孩童,一襲青衣,精氣神十足,不像之後那麽鬆鬆垮垮。他在夢裏正站在一棵樹地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點了點那隻蜷縮在鬆樹下的白鶴,好奇地問道:“小鳥,你為什麽不飛?你是受傷了嗎?”


    那白鶴很小的一隻,右翅以一個奇怪的形狀扭曲著,還在隱隱地滲出鮮血,很明顯是折斷了。它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又把自己的脖頸垂了下去。


    此時天地初開,山間猛獸居多,以弱肉強食為尊,因此它這樣小的一隻白鶴被猛獸叼走是常有的事情。


    “那我把你帶回去吧,我一定能醫好你的翅膀的!”


    折丹豪氣萬丈地說道,伸出手去十分輕柔地把那隻白鶴抱了起來,又摸了摸它柔軟的羽毛,歡天喜地地往回走。他隻是一個小孩子,一個人活在鞠陵山中。身邊沒有生靈作伴,倒也是無聊的很,這隻白鶴的出現倒是能給他些許慰藉。


    那個時候的鞠陵山不像現在這般鬱鬱蔥蔥,樹沒有長齊,光禿禿的,倒顯得有些可憐。折丹身份特殊,他是女媧摶土造人時,泥點子落下,最先出來的那一批小人其中之一,不過其他小人都四散在了各地。此時的大地還是一片荒涼之景,人實在太少了,他在這世上已經活了七八年,卻除了自己之外,什麽人都見不到。


    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麽撚花居,這都是他後來一磚一瓦親自蓋起來的。這白鶴就這樣留在他的那間小木屋裏養傷。隻不過養了十來天卻沒有什麽效果,草藥都快用完了,它的傷卻是不見好。眼看著它一天天蔫了下去,折丹心裏單純,害怕這隻白鶴以後永遠都飛不起來,因此決心上山去尋找藥材。他擔心這白鶴一隻鳥留在小木屋裏,會被其他猛獸所擒,因此就把它帶在了身邊。


    鞠陵山上猛獸其實多的很,他一個人長到這麽大,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快走到半山腰時,他卻看見前麵突然出現了一位老者。這老者身上背著一個藥簍,藥簍裏放著各種各樣的藥材,被壓得很緊實,看起來份量不輕。他粗糙的手上持著一根木做的拐杖,步伐堅定又緩慢地往山上走著,突然彎下腰來伸手采下一片草葉,放在鼻子跟前嗅聞了一番,點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利落地一甩手,把它扔到了藥簍裏去。


    鞠陵之前外來的人實在是很少。折丹好不容易看見了一個除他以外的人,立刻跑了幾步企圖趕上他的腳步同時熱心腸地問道:“爺爺,你的藥簍看起來好重,需不需要我幫忙?”


    那老者身穿一件粗布麻衣,緩緩地回過頭來,他的臉上溝壑遍布,滿是曆經了歲月的滄桑。眼神溫和慈祥當中又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威嚴氣勢,看起來精神矍鑠得很。


    他見有個小孩主動問話,於是眼睛輕輕眯了眯,微笑著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須,和藹地說道:“孩子,我這藥簍可重得很呐。”


    “不礙事的,爺爺,這山這麽高,您會吃不消的。”


    老者和藹的目光輕輕落到了他懷中抱著的白鶴身上,又慢慢收了回來,也不客氣,伸手就把繩子解了下來,慢吞吞地把藥簍遞給了折丹,示意他背上。


    折丹先把白鶴輕輕放到地上,在雙手接過藥簍以示尊敬。這藥簍拿在手裏倒是沒有什麽,輕飄飄的,一背到了他的背上,就仿佛多了一整座大山的重量,他差點被壓得喘不過來氣,連忙扶住旁邊的一棵樹才沒有跪到地上去。


    老者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反應,笑吟吟地說道:“孩子,還能走嗎?”


    折丹被這藥簍的重量驚住了,心想自己都這麽吃力,這爺爺年紀這麽大,就更不能讓他背,咬牙道:“我可以!爺爺,您要去哪?”


    老者含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讚許地點了點頭,伸出手指了指鞠陵山的最高峰:“我要到那裏去。”


    “行!爺爺,我們走吧。”


    折丹覺得自己都快被壓垮了,肩膀被勒得幾乎要沒有了知覺,但他還是將那白鶴輕輕抱在了懷裏,步履維艱地跟上老者的腳步,緩慢地往前挪著。


    老者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仿佛真的是因為年紀大,腿腳不靈便的緣故,走兩步便歇一歇,實則是在等累的滿頭大汗的折丹。他見這個孩子即便已經雙腿發軟,抱著白鶴的手都在哆嗦,依舊不肯把藥簍放下或是還給他,便問道:“孩子,這藥簍這麽重,你我非親非故,為何還願意幫我背著?”


    “就是因為它重,我才、才要幫爺爺背著。”他串著粗氣說道,臉已經紅透了。


    老者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低頭看到路旁又長著一株草藥,彎下腰來把它摘了去,扯下一片葉子來放到嘴裏嚼著,皺了皺眉頭,一伸手就把它扔到了藥簍裏。誰承想這草藥更本不像是一株草藥,更像是一塊鐵一般,墜下去仿佛用了千斤的重量,折丹雙膝一彎,活生生地就這樣直接被壓趴在了地上。


    在自己快要趴下來的時候,他雙臂牢牢地在地上撐了一下,好歹才沒有把自己懷裏的白鶴壓死,不過手臂上倒是被尖石紮了進去,劃出了好幾個口子,一時間鮮血淋漓。不過他顧不上疼痛,掙紮著爬了起來,馬上輕輕摸了摸白鶴,見它的頭動了動,自己才安下心來。


    老者微微頷首,又問:“你為何不肯丟下你懷中的白鶴?”


    “它受傷了,我得采些草藥來治。”


    他這回答看似答非所問,但是卻已經透露了自己對它的態度,那就是絕不丟下它。老者聽了他的回答,不由得撫掌而笑了起來,一時間笑聲回蕩在山穀中間,聽起來中氣十足。


    “有趣,你這孩子著實有趣!”


    折丹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有趣在哪裏,身上的重量驟然間輕了許多,仿佛他背著的終於是一個正常的藥簍。老者看向他的眼裏全是溫和的笑意,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折丹。”他端端正正回答道,心裏不知道這老者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老者越看這孩子越歡喜,又看向他懷中的白鶴:“那它呢?”


    折丹雖是一個清秀的男孩子,臉上卻不知怎的露出了一絲羞怯的笑容,回答道:“我不知道,我還沒有取名字。”


    老者於是轉頭望了望樹木還不是鬱鬱蔥蔥的山林,眼裏閃著睿智的光芒。他又眺望了一下天邊那一向泛著異樣的紅光的雲彩,道:“青之又青,玄之又玄。這本來是一隻仙鶴,就叫它青玄吧。來,孩子,你過來。”


    折丹還沒有來得及感謝這位老者的賜名,就上前走了幾步,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之間那老者伸出一根手指,往白鶴的額頭點了一點,原本病怏怏的白鶴就立刻睜開了眼睛,它輕輕掙脫開折丹的懷抱,扇了扇自己的羽翼,隨即振翅一飛便上了九霄,低低地叫了一聲,盤旋了起來,又複落在地上,乖順地跟著他們。


    他又往折丹的手臂上輕輕一點,他手上原本拉出來的那幾道口子就全都快速愈合了。


    折丹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隨即意識到眼前的這位老者會法術,並非凡人,激動地問道:“爺爺,您是神仙嗎?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老者“哈哈”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我老了,對我來說名字隻是一個稱呼罷了,無足掛齒。孩子,你還年輕,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其他人記住你的名字。”


    折丹顯然沒怎麽聽懂,但還是畢恭畢敬地對老者說道:“爺爺,我記住了。”


    老者聽著他的話,卻把眼光投向遠處連綿不絕的大山,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天地也還很年輕,需要你們這些年輕的人去改變它……以後這山中得生靈會越來越多的,若是你願意,這山聖就交給你做。”


    折丹瞪大了眼睛,似乎聽不明白這老者在說些什麽,連連擺手:“這山這麽大,我怎麽能做得了山聖呢?”


    老者溫和的目光看向他,眼中卻是堅定和洞察了一切的了然:“你會做的,而且會做的很好。”


    他伸出手去解下了折丹身上的背簍,給自己背了上去,一步步地沿著山路往上走著。他的背佝僂著,步伐卻異常堅定,似乎他要去的地方誰都阻止不了。


    【女媧】《水經注》:“庖羲之後,有帝女媧焉,與神農為三皇矣。


    【女媧造人】東漢《風俗通》:“俗說開天辟地,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做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貧賤者,引繩人也。”


    【神農】《淮南子·主術訓》:“昔者,神農之治天下也,神不馳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懷其仁誠之心,甘雨時降,五穀蕃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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