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未至,聲音先達,說話之人聲音溫潤如玉,讓人聽起來極為舒適,然而更讓蘇塵驚訝的是,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將他裹住的白綾忽然瓦解開來。


    解開束縛的蘇塵,迅速站起身來,連忙站到卓卓身旁,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四周,顯然剛剛那人的話語引起了蘇塵強烈的戒備。


    “剛剛那道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蘇塵暗暗思索,然而就在這時,內宅中忽然響起悠揚的笛音,忽近忽遠,婉轉飄渺。


    “噗!”


    卓卓忽然噴出一口鮮血,神色瞬間萎靡,即將抹滅夕若的三枚古字失去了卓卓的支撐,頃刻化作虛無,蘇塵麵色大變,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卓卓,“卓卓姑娘,你沒事吧。”


    “她沒事,隻是昏過去了。”


    “咻!”


    半空中忽然出現一道身影,立於近乎透明的夕若身旁,“張……張大哥,你還是舍不得夕若對不對。”


    張鏡手中冒出一團靈力,將夕若的虛影托住,隨後他看向卓卓歉然道:“卓卓姑娘,方才多有得罪實屬情非得已,張鏡給卓卓姑娘陪個不是。”


    卓卓緩緩睜開秀眸,瞥了一眼張鏡,隨後又迅速閉上眼睛,將頭扭向一邊。


    “你是張伯?”


    蘇塵看著眼前看起來隻比自己大上十歲的青年,臉上帶著不可思議,此前見到的張鏡乃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幾乎一隻腳都埋進了土裏,與蘇塵現在見到的張鏡簡直是判若兩人,除了那雙從未變過的眸子之外,蘇塵未找出其它任何相似之處。


    “蘇小兄弟,讓你受驚了。”張鏡赫然長歎,隨後偏過頭去,目光愛憐的看向夕若,“你為何不聽我勸?能讓你以神魂留在這世間以是上蒼對我最大的恩賜,可你為何還要殘害生靈?”


    “張大哥……”夕若不敢與張鏡對視,默默低下頭,泫然欲泣地道:“你曾說過,即使有那件法寶,也隻能讓我在人世間再存活十年,可十年後呢?”


    “夕若,我從未奢望過能與你長相廝守,哪怕是隻有一日一夜的相聚,都是我最大的幸福啊,到了那時,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會替你陪你,絕不讓夕若你一人。”


    “可是我有。”張鏡話音剛落,夕若便開口打斷,她近乎透明的臉上浮現一抹痛苦之色,“張大哥你是華拳宗千年不出的天才,踏入六境之上乃是板上訂釘之事,而我隻是一個能夠存活十年的孤魂野鬼,十年的時間太短了吧……”


    “可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應該殘害生靈,這十多年來,你一直背著我在這宅子當中吸食凡人精氣,而我卻如一個傻子般每日將自己精氣過濟給你,對你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這煉魂幡到底是誰給你的嗎?”


    張鏡眼中露出一抹哀色,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夕若,自己每天算著精氣,陪夕若一同變老,待到夕若消失之際,他也正好走到生命的盡頭。


    “張大哥你不要再問了。”夕若臉上露出一抹堅定,“張大哥,這兩人都是修行中人,你若是能夠助我將他二人的精氣吸食,我的神魂將不會消失,到那時我們又可以雙宿雙飛……”


    張鏡搖了搖頭,臉上的哀色更甚,他沒有繼續勸說夕若,而是誠懇地看向蘇塵,“蘇小兄弟,先前多有得罪,聽聞蘇兄弟是中洲太和門弟子,等他日蘇小兄弟回到太和門,定要告知太和門的人,這天地即將大變,陰靈重臨人間,讓他們早做準備。”


    張鏡的一隻手掌源源不斷有精氣冒出,隨後傳到夕若近乎於透明的神魂當中,有了張鏡精氣的相助,夕若的神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起來,可夕若的神魂卻劇烈掙紮起來。


    “停手啊,張大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輸了,你的精氣若是再減少便真的活不成了,我不要你的精氣,我吸這二人的就行了。”


    “蘇塵,我本人華拳宗一名弟子。”張鏡沒有停下輸送精氣的手掌,他瞥過頭看向蘇塵,主動介紹起自己,半個時辰後,蘇塵終是明白了張鏡離奇的故事。


    從張鏡說的話中,蘇塵知道了張鏡原本乃是華拳宗一名天資橫溢的弟子,短短十年,張鏡便從初入修行到連破四境,再過三年又從通幽境晉入分神境,五年之後,當張鏡再次出關時,已然是第六境出竅境的強者。


    那一年,張鏡年僅二十歲。


    張鏡的天資不僅在華拳宗千年來遇,哪怕是在整個中洲大陸,都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張鏡的天資與修為成功引起了中洲“道盟”的注意,成為了第一個加入“道盟”的非三宗天才,張鏡的人生若是按照這條軌跡繼續下去,他絕對會成為近千年來整個華拳宗最為強大的存在,可直到她出現了。


    蘇塵抬頭看了一眼身軀不斷凝實的夕若,臉上露出一絲歎息,“張師兄,你若在這麽輸送自己的精氣,自己都會有生命危險。”


    蘇塵小心提醒,張鏡卻不為所動,半晌過後,夕若的身軀終於變的如之前一樣,張鏡收回手掌,看著眼前的夕若,目光中盡是愛憐之色,“夕若,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吸食他人精氣了好嗎…”


    “張大哥……”夕若動情的抬起頭,看著張鏡如當年一般的容顏,伸出雙手想捧住張鏡的臉頰,可她是陰靈,沒有肉身,手掌徑直從張鏡的身體中穿了過去,無法觸摸到張鏡的肌膚。


    “你為什麽這麽傻。”夕若痛苦的收回雙手,目光中滿是悔意,“這麽多年辛苦你了,張大哥你本是這天地間最為耀眼的天才,今日過後你便離開這宅子吧,真正屬於你的地方,是中洲……”


    “不!”張鏡果決的搖了搖頭,“我們說好今生永不分離的,我會在這裏一直陪著你,你沒精氣了我給你,直到我死。”


    “張大哥……”夕若再次伸出手掌,做出擁抱張鏡的姿勢,張鏡臉上露出笑容,閉上雙眼,與夕若擁抱在一起。


    “她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


    被蘇塵攙扶著的卓卓忽然出聲,目光指向夕若放在張鏡背後的那雙手,蘇塵大驚,連忙向那裏看去,夕若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枚巴掌大小的血紅色的古幡。


    “張前輩小心!”


    “既然這樣你就永遠留下來陪我吧……”


    夕若拿起煉魂幡,狠狠從張鏡的後背上插了進去,煉魂幡無風暴漲,無數的鬼魂從煉魂幡中飛出,伸出倒勾扒在張鏡身上。


    “啊……”


    張鏡痛苦的大叫一聲,相比於痛苦,他的目光中更多的不解,“為什麽?”


    張鏡看著夕若,任由煉魂幡中的餓鬼吸食他的精氣。


    夕若偏過頭去,不願看張鏡,可隻是神魂的她仍然忍不住顫抖,“對不起,張師兄。”


    夕若臉上浮現一絲痛苦之色,“若是沒有精氣的話,我的神魂堅持不了多久了,我想永遠陪著你,他們說隻有這樣,我才能與你永遠在一起。”


    “他們……嘶……”張鏡麵色變得扭曲,他強忍著疼痛道,“他們到底是誰?”


    夕若搖了搖頭,不願做聲,“隻要你變得與我一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夕若說完,煉魂幡忽然將她與張鏡包裹,蘇塵與卓卓皆是麵色大變,“卓卓姑娘,這煉魂幡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們要如何將張前輩救出來?”


    “救?為什麽要救?”卓卓臉上露出憤怒,“若不是他,這陰魂早就被我給收拾了,張鏡還是當年的張鏡,可夕若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夕若了,而是成為了一道陰魂,一個厲鬼,一個吸食生靈精氣的惡魔。”


    卓卓越說越憤怒,恨不得自己衝上去將張鏡大卸八塊,蘇塵見狀不敢再勸,而是憂心忡忡的看著如巨繭一般的煉魂幡,道:“卓卓,他們二人最後會怎麽樣?”


    “最後?當然是張鏡也化作陰魂,與夕若成為一對鬼鴛鴦了……”


    “這……”蘇塵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語塞。


    “你是在想若是這樣其實也不算壞?”


    “嗯!”蘇塵木訥的點了點頭。


    “哼!天地間哪有那麽好的事,生靈若沒有肉身,根本無法在人間停留太久,夕若能活這麽久,除了此地被張鏡設下大陣成為養魂之地外,更多的是他盜取了華拳宗的至寶鎮魂珠,據說這鎮魂珠沾染過一絲冥河的氣息,能夠保住人的神魂在陽間停留。”


    “冥河是什麽?”蘇塵再問。


    “就是冥界中的一條河。”


    “哦。”


    蘇塵準備禮繼續問冥界是什麽,可見到卓卓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煩,隻得作罷。


    ……


    “哈哈哈,我終於突破至鬼靈境了。”


    半個時辰過後,煉魂幡中忽然傳來一身淒厲的長嘯,隨後一道散發著濃烈死氣的虛影緩緩浮現,正是夕若,隻是此刻的夕若較之前判若兩人,不負之前的我見猶憐,此刻的她殺意彌漫,死氣縈繞,若不是蘇塵看到卓卓仍然站在他的身旁,蘇塵還以為自己置身於鎮靈峰。。


    “你們還沒離開,既然如此,那便留下來吧。”夕若目光一凝,看著蘇塵與卓卓,如同看一個死人,蘇塵見狀,沉聲道:“夕若,張前輩那麽愛你,你到底將他怎麽了?”


    “張大哥……他自然是與我在一起了。”夕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她的臉忽然顫動起來,蘇塵看著那張不斷變化的臉,就感覺是一個麵團,正在不停的變換形狀,片刻之後,夕若臉上的黑氣終於散開,可再次出現的這張臉,讓蘇塵麵色大變,一股寒意從他心中漸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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