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浪自言自語說了一通,到最後卻不說了。


    鄧凱追問天浪,為什麽,天浪隻是唏噓長歎,“朕也不知道為什麽,若是知道,朕就不蹬著仲宣樓了。”


    是張居正在萬曆元年隻萬曆十年間,皇帝幼年,權相得以放開手腳乾綱獨斷嗎?


    低頭登山一甲子,方知昆侖山巔有盞燈啊。


    那些痛罵在張居正死後不久便翻臉痛罵他的人,真不知道自己都為大明做過些什麽。


    舉目望向這仲宣樓,內中曾有張居正的提詩二首,也在他死後被人塗鴉了,至今連遺存的摘抄也無。


    天浪再沒有步入仲宣樓的心情,手扶城牆憑欄遠眺長江水,滾滾東逝去。


    真個是是非成敗轉頭空啊。


    有人說清算這位萬曆朝第一功臣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張居正死前,自己對皇帝授意。


    是他為了讓已經悄然長大的皇帝,那位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學生能夠踩碎他張居正自己的肩膀,去站的更高,看得更遠。


    此情此景此心,天浪忽然想起一首現代詩,非常符合在這仲宣樓上緬懷張居正。


    於是便長吐出一口胸中濁氣手,托著玉碗,身臨著大江,玉碗映高陽,恍若冰火爭芒,這便是英雄在搏擊大浪淘沙的力量,他朗聲唱道:


    歧路悲風每多愁,苦心孤詣補金甌。


    萬水千山來不易,百轉十回去堪憂。


    滿堂花醉三億客,一劍光寒十六州。


    正氣慷慨齊歲月,春秋讀罷再登樓。


    張居正的故居多了一些臨時的住戶,這些住戶呢,還似乎挺不把自己當外人的。


    有個三百年大明中最赫赫有名的,被稱為蜀界女偉人的武將,住進了這位國朝三百年第一首輔的文官舊宅中吧,還非要在這裏擺喜宴。


    這喜宴是喜上加喜,親上加親的,若問新人是誰,隻見一對璧人屈膝堂上叩首,依依情濃,起身後,又如雲彩金光互相印染,和合天成。


    “別的新人拜天地就是拜天地嘛,而年哥兒和佩丫頭的婚禮,非要叩拜朕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天子。


    重點還不是這個,而是朕還得拿寶貝賞賜你們。


    這代天地受新人一拜,本就有些不倫不類,結果還得破費,真是的。”


    可能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裏,皇上的話似乎有點兒多,不過當秦家人看到皇上竟然拿出了幾大箱子繳獲的贓物作為紅包的時候,所有人聽到天浪的逼逼叨,剩下的就隻有感動。


    感動的兩眼放光。


    這一家子似乎同皇上就從沒有講過什麽客氣,又似乎和皇帝老子一個比一個熟悉。


    秦守財奴翼明,秦吃才物拱明,還有一個爛酒鬼和一個爛好人,四兄弟在馬萬年和秦子佩拜過高堂,夫妻對拜之後,便拉著皇帝老子入席拚酒去了。


    天浪剛剛還冒充田地正兒八經地接受了新人的一拜,隨後的婚禮便是沒大沒小了。


    說秦子佩和馬萬年是親上加親沒什麽好解釋的。


    那什麽又是喜上加喜呢?


    這場婚禮呀,是秦良玉以感到自己身子不太好為理由,逼著一對兒新人速成的。


    可馬萬年心裏一直有個梗,秦良玉和秦子佩也都心知肚明。


    於是秦子佩頗有大家主母之風,提出的條件不是什麽聘禮,而是央求秦良玉在他倆的婚事在之前,一定要把一個叫做秦子衿的姑娘接過來給馬萬年做妾。


    秦良玉聽後不但沒拒絕,反而笑得是慈眉善目。


    當然了,馬萬年畢竟是她的嫡孫,為馬家開枝散葉那是她這個當奶奶的最希望看到的了。


    別看女軍神為了勤王和攻打湖廣,從四川進入廣西,又從貴州殺入湖廣,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此時所在的荊州,竟然離自己老家又不遠了。


    朔江而上,幾日的水路便可回到重慶,而前文書說過,馬萬年和秦子佩便是在重慶找到的他們兒時的玩伴秦子衿的。


    雖然子衿的父親隨秦民屏平定安邦彥時戰死,可子衿竟然也姓秦。


    石柱軍的精銳中,大多都是秦家和馬家那些自幼習武的族人,秦子衿家說起來還和秦良玉同宗。


    這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女軍神一開口,四川錦衣衛諜子便是連贖身錢都沒給那老鴇子拿出一文,就把個清官兒人給偷出來了。


    秦子衿稀裏糊塗被帶來荊州,披上紅裝也做新娘,這便是喜上加喜,紅燭雙影。


    “萬歲,這新人已經入了洞房,老臣當敬萬歲一杯呀。”


    “哎呀,豈敢豈敢,今日何當是朕來敬上柱國。”


    喜酒是秦良玉軍中自帶,家鄉出產的石柱高粱紅,秦良玉生是忠州人,愛的卻是夫家酒。


    隻是今日秦良玉氣色看起來真的是不太好,這樣大喜的日子,她由侄媳婦鄧茹攙著,要給天浪敬酒。


    兩人客氣一番,後來算是互敬了一小杯。


    要是放在女軍神身體好的時候,天浪肯定要棄杯換碗的,可觀察軍神的病似乎不是裝的,天浪便沒有這麽做。


    “萬歲,還有鄧大人,是錦衣衛用盤外招為老臣的孫兒迎回了一位如夫人,是以這第二杯酒還是要敬。”


    天浪先幹了,鄧凱忙不迭起身,側過頭去喝幹杯中酒說:“末將幹了此杯,大都督隨意便是。”


    侯性沒資格喝這杯酒,話卻是沒落下,很是興奮地說:“大都督是不是還放不下沒給老鴇贖身銀子這件事兒啊?


    年哥兒家的如夫人這件事兒啊,末將聽老鄧說過的,自打入了那青樓,年哥兒便是她接過的唯一客人,且撒了大把銀子在那裏呢,最吃虧的是,聽說如夫人至今還是完璧......”


    一桌子秦家人對這個碎嘴子投去了嫌棄的目光,不是厭棄侯性說了句大實話,笑話了馬萬年,最主要的是侯性論起來是馬萬年的長輩,而且當著馬萬年的一群長輩麵前說侄媳婦這樣那樣,有些討打的意思了。


    侯性綠豆眼兒眨了眨,立刻明白自己粘上這感興趣的話題,便有些不三不四了。


    天浪肯定不會幫他,甚至會感到丟臉,侯性吐了吐舌頭,也不再目光投向天浪尋求毫不可能的援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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