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河之戰中,秦翼明的父親秦邦屏的屍身是姑母秦良玉親手從十萬敵軍中搶出來的,二叔秦邦翰的屍體不知誰人搶回。


    秦翼明則是從亂軍中搶出了戚金的屍體,撤出戰場後,抱著這位袍澤的屍體一路走呀走。


    路途很遠,秦翼明心情很糟,父親戰死了、二叔戰死了,救石柱軍全體的硬漢也戰死了。


    這樣一支血灑疆場的大軍,一支憑借四千步卒消滅萬餘鐵騎的大軍,不是本應該帶著這份榮光凱旋,接受一路上所有守軍和百姓的喝彩聲嗎?


    然而這樣的軍隊卻一路走啊走,從沈陽城一直走到山海關,幾百裏路途中竟然沒有一城一地給這支英雄之師打開過城門。


    秦翼明的眼中,不禁敵人殘酷,連所謂友軍的眼裏,對他們也全都是冷漠和防備之心。


    秦翼明抱著戚金的屍體回到石柱軍自己把守的山海關,他在這裏給戚金布置了一場最體麵的葬禮,葬禮之上,秦翼明、馬祥麟兄弟二人親自為戚金抬棺,如同埋葬他們的父輩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葬禮。


    此後,秦翼明對陣亡將士的一份份心意便如綿綿之水,雖然微薄,卻足矣滋潤人心。


    入冬時節,湖廣捷報頻傳,尚可喜所部在壺頭山與桃花驛兩地,幾近被全殲。


    壺頭山的步兵全體向明軍投降的消息剛剛傳到尚可喜的耳朵,秦良玉和天浪便已經抵近了尚可喜所躲藏的荊州城。


    明軍仿佛一夜間便占領了洞庭西畔、長江南岸。


    秦良玉和天浪這一路明軍也隻是奇襲,其實在東路軍的正麵戰場,李定國和李錦的戰果更大。


    東路軍的兵力本就比西路軍多出數倍還不止,李定國和李錦又都曾是大西軍和大順軍中的兩員頭號虎將,是以防區為洞庭湖東岸和南岸的耿仲明的境遇其實比尚可喜還慘。


    李錦軍一日夜便從根據地武岡出發渡過資水抵達寶慶府,當天傍晚便拿下寶慶府。


    兩日後攻克新化、五日後攻克安化、十日後拿下洞庭湖南岸的益陽縣。


    而後東渡湘江,拿下湘陰有隻用了五天。


    此後嶽州與長沙之間的補給路線被人稱一隻虎李將軍切斷。


    這還算是小打小鬧,李錦的兵力比之李定國要少很多。


    畢竟在清軍南下後,比之大西軍的張獻忠,大順軍的李自成才更是清軍進攻的重點,大順軍遭受的損失也更為慘重。


    與李錦配合作戰的另一位李將軍,李定國兵力雄厚,戰果也更大。


    他先是沿著湘江順流北上,強攻永州、衡州,在遭受最初的激烈抵抗後,耿仲明終於頂不住了。


    當耿仲明的兵馬撤出衡州後,李定國前進至長沙府的道路可說是如入無人之境。


    加之李錦此時已經攻克益陽縣,東進湘陰阻隔長沙與嶽州交通的意圖十分明顯。


    耿仲明害怕自己的後路被切斷,成為甕中之鱉,便是索性連長沙城也直接放棄了。


    導致偌大的一座長沙城成為空城,白送給了姍姍而來的李定國。


    至此兩位李家將兵合一路,兵鋒直逼嶽州府。


    雙李數萬大軍直逼嶽州,天浪和秦良玉、侯性兩萬人馬與荊州城隻有一江之隔。


    若嶽州和荊州全部拿下,東西兩路大軍便可以一起抵達武昌城下,繼而收複湖廣於長江南岸的全部領土。


    然而對荊州和嶽州的進攻,所遭受的抵抗程度卻大相徑庭。


    荊州原本是孔有德的防區,然孔有德為了力保武昌已經收縮了兵力回去,尚可喜又已經被打殘了。


    是以尚可喜在發現明軍開始在荊州上下遊水域搜集船隻準備渡江之後,便是直接棄城,火燎屁股般逃往漢陽。


    將長沙城白送給李定國是因為耿仲明害怕後路被切斷,回不去家。


    將荊州白送給天浪和秦良玉,是因為這裏根本不是尚可喜的防區,尚可喜就算棄城,也不會擔負太大責任。


    在這場湖廣之戰中,三順王跑得一個比一個快,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說誰。


    正當雙李在嶽州猛攻耿仲明時,荊州城東,眾位將軍正在觀摩大明一代首輔張居正的故居。


    城中關帝廟,青衫筆挺的馬萬年正被一名氣韻生動,彩裳飄袖的女孩兒拉著逛街。


    在生活中略顯古板的馬萬年誠然不太能夠適應這座陌生的城池和城池中陌生的市井。


    秦子佩則完全沒有秦家掌珠的高貴矜持,一手拉著馬萬年,一隻手和她那調皮的小嘴兒正聯合起來同一根糖葫蘆打架。


    荊州的短暫修整,是為了等待雙李拿下嶽州後同步進發武昌。


    難得的閑暇,成了在所有人看來都特別登對兒的一雙小兒女一起揮灑青春的良機。


    秦良玉呢,沒有到處走,她正在城北玄妙觀休息,數千裏的漫漫征途,一邊行軍還要一邊打仗,這種折騰對於一名古稀老人來說確實是極限挑戰了。


    女軍神真的很疲憊了,但是卻不想在人前表現出來,一直在微笑著強撐。


    而天浪呢,此時也是和鄧凱一起身著華服,悠悠然去了城東南的仲宣樓。


    “萬歲可知天下有幾座仲宣樓?”


    鄧凱搞情報似乎已經成了習慣愛好,偶有機會便會和天浪打這樣那樣的啞謎。


    天浪遙望這座大江之畔的敵樓,作為軍事防禦的城樓,華夏大地恐怕有千萬座,可名為仲宣樓的,他還真不知道有幾座。


    天浪笑著搖頭,“朕隻知道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璨王仲宣,曾有一首《登樓賦》,竟比才高八鬥的曹子建那首《洛神賦》還要出名。


    所以這仲宣樓是因他而得名,卻是不知天下有幾座因他而得名的仲宣樓。”


    “萬歲,一共有三座,一座在當陽,一座在襄陽,剩下的一座便在萬歲的腳下了。”


    天浪一陣嗬嗬,“三座呀,確實不少。”


    “而且三座仲宣樓都自稱是當年王仲宣所做《登樓賦》時登上的那一座,為此啊,不止三地文人,天下文人都打了一千年的口水官司呢。”


    天浪又是一陣嗬嗬,呲笑道:“有些文人就是閑得蛋疼。


    讀書讀了幾斤道德仁義,便都爭著賣錢。


    賣不出去的,便開始拈酸吃醋強說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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