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民戶不到兩萬戶,人口不足七萬的小城全州比起來,柳州城的人口體量太龐大了。


    廣西全境於萬曆末年統計,民戶人口近四百萬,其中在籍的少數民族人口十萬,未入戶籍的約十五萬。


    這些少數民族也主要生活在廣西西部地區,如柳州這樣的中心城市則絕大部分為漢人。


    且柳州還是廣西全境十一個衛和十九個直隸千戶所之一,為柳州衛,城中還有軍戶數萬,江南關廂,還聚集有十萬流民。


    這樣一座大城市裏,什麽樣的大事件,都會很快如漣漪般蔓延開來,很難做到不被察覺。


    近期最大的一個新聞是皇帝本人製造出來的,也有人說是皇帝陛下抽風了,隻是因為一家全州逃難來的普通百姓被一個員外給淩辱了,皇帝陛下便幾乎將整個柳州城犁了一遍。


    不對,是將整個廣西的官場給犁了一遍。


    天浪這些日子抓了不少的官員,而且專等著何騰蛟帶兵入城的這一天用斬首四十八名七品以上,三十六名五品以上官員的大場麵來迎接何騰蛟和他的凱旋大軍。


    不禁是何騰蛟,就連高必正、郝永忠、侯性和陳友龍都被這種陣勢驚得目瞪口呆。


    有些人不禁要問,皇上這是要幹啥,瘋了嗎?


    私底下也都議論著:


    清軍尚在湖廣,皇上卻要殺這麽多的大臣?這可是在製造內亂,自斷臂膀啊!


    就算是這個不著調的皇上偶爾要耍小孩子脾氣,也用不著一下便要殺掉這麽多大臣啊,這些都是讀書的種子啊。


    城北新搭的高台法場上,惠風和暢,高高的白雲與藍天攤開著等待落下,似要給大地上即將發生的事情蓋上一層柔和的麵紗。


    早起被天浪召集起,來到法場觀刑的大臣中,許多都心生著兔死狐悲的心態。


    他們覺著天浪這樣折騰,大明朝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要是完的。


    當何騰蛟等人率大軍來到柳州城下的時候,見到的是北門外的一片人山人海。


    人海中央高高的法台如一座山島竦峙,一百多名身穿白色囚服的犯官胸前掛著一個詳細寫有所犯罪名的大方牌子。


    每人脖子後麵還插著一個寫著本人名字的尖頭亡命牌。


    所有犯官都整齊排列地跪在高台冰涼堅硬的木板上。


    “皇上這是作何打算,到底是殺人行刑還是廟會唱戲呀,觀刑的百姓至少也有五萬人吧?”


    郝永忠一臉的費解,他不知道天浪殺個人還鬧這麽大動靜是為了什麽。


    高必正顫動著肥厚的腮幫子呲著牙笑道:


    “搖旗呀,”大順軍都習慣叫郝永忠的綽號,郝搖旗。


    “搖旗呀,這做法別人不懂,你我這些跟隨闖王多年的弟兄們難道還需要再去琢磨一番嗎?”


    郝永忠仍然疑惑著,高必正的目光卻已經看向了法場。


    “大明朝現在不缺狗官,江西、廣東、湖廣相繼丟失了以後,幾個省除了戰死或投降的,餘下班底幾乎都攜家帶口跑到廣西來了。”


    郝永忠聽到高必正的話也深以為然,這個說法也沒錯,大明現在不缺狗官。


    高必正又繼續故作高深地幫郝永忠普及道:


    “知道咱們現在最缺的是什麽麽?咱們最缺的是民心,民心你懂嗎?”


    郝永忠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高必正覺著他不開竅,“就是常說的民心齊泰山移唄,咱們目前最缺少的,便是老百姓的信任。”


    何騰蛟筆挺站在高處遙望法場,高必正對郝永忠說這番話時,何騰蛟也聽得到,不過他沒有表態。


    堵胤錫卻在他身旁嘀咕了一句:“古有衛鞅徙木立信,皇上今天這是想要殺官立信麽?”


    堵胤錫不好明說的內心疑問是,皇上為何要選在大軍還師的時候動手。


    高必正耳朵特靈,幾個人離著又都不遠,相互間說話都沒有刻意回避對方。


    聽到堵胤錫嘀咕了這句後,高必正笑著說:“哈哈,沒錯,皇上看起來行事比咱老高還乖張了些,可其實咱覺著咱們這位天子和老高不一樣,他是胸中有大氣相的。”


    濡染儒家道統的何騰蛟和堵胤錫,懂得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自然是無法和高必正的視覺產生共鳴的。


    堵胤錫皺著眉說:“莫非殺官是最得民心的?”


    “錯,不是殺官,是殺貪官最得民心,而且把動靜鬧越大影響才能越大。”


    郝永忠也撓了撓臉,猜度著:“就是不知道皇上做了這些事以後,接下來會怎麽做,殺人也隻是熱鬧一陣,皇上搭這麽大個台子,總不會隻是想讓人們看一場熱鬧這麽簡單吧?”


    郝永忠也覺著高必正猜到了皇上的目的,高必正打仗時是一滾刀肉,平時又是渾不楞,卻總是在大事上看得極準,隻是不知道殺了貪官賺了人氣後,天浪會如何讓人氣形成短期效益。


    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至少在這幾位將領眼中,都覺著天浪凡事都很有目的性,有些看似意氣用事的,實則是經過重重布置的。


    天浪選擇這時候殺貪官,後續是有什麽目的呢?


    代表廣西文武前來迎接何閣老的侯性這時也長籲了一口氣,“嗨,龍虎將軍說的很有道理,剛剛看到這陣勢,可是把我下了個夠嗆,還以為這是在給我等的馬威呢。”


    其實他內心要說的是,還以為自己最近借著身為太後義子,私底下搞東搞西的事情犯了呢。


    要說啊,侯性絕對不是做武將的料,沒有禦下之能,隻會欺上瞞下,是個你給三分顏色他便能開染坊的家夥。


    侯家哥三個大抵如此,隻不過候恂、侯恪更會扮演正人君子,而老三侯性則是個真小人。


    大藤峽口之戰,全州之戰,他立有大功,更有王太後的照拂和皇上的禦賜封賞,回柳州第一天他便抖起來了。


    在群臣之中搞風搞雨,誇海口說自己什麽事兒都能辦。


    便有大臣獲罪被押天牢,黨人想通過他和皇上的私交來疏通搭救,結果打臉了,侯性和天浪說起這事兒,不禁被罵了一頓,還被天浪在屁股上踢了好幾腳,警告他夾起尾巴做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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