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桂英與朱天浪,兩人至今還從未謀麵,隻有天浪用一封手諭和這位女中丈夫溝通過一件事,那便是此戰若遇到如此局麵,什麽能成為勝負手。


    紅夷大炮嗎?不是,兩軍犬牙交錯,天浪還沒瘋狂到不分敵我的把船上的大炮搬下來進行一番狂轟濫炸。


    何況船上的火炮沒有馱馬和炮車,幾千斤重的大炮根本無法搬運。


    在此之前高桂英並沒有太過重視天浪的這封手諭,否則她不會還想要出城衝殺。


    然而在此時刻她看到了,作為久經沙場的女將感受到了。


    天浪伸手入懷,緩緩拿出一隻大爆竹,他將大爆竹直立握在手心,點燃......


    引信燃盡的是他的微笑,他的笑顏凝固為一抹決然,煙花衝天的那一刻他低沉冷硬地聲音隨之傳入虛空: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隨著他的吼聲,全軍齊喝,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星爺電影裏的對白被他用上了,變成了一句暗號,天浪的惡趣味倒也並不突兀。


    那孤直的煙火長嘯著竄入雲層,綻放的那一刻,仿佛洞徹了高桂英少女的心,這是隔空的仰望,是無言的托付,她感覺自己身子沉重了許多,她猝然化作一股力量,雙眸如炬,抖起肩上月白披風,高聲喝道:


    “兩副忠義膽,刀山火海提命現?”


    這是接頭的暗語,娘子軍齊聲附和,隨之齊齊動了起來。


    戰場之中看不到天浪邀來的千軍萬馬,城頭之上也不是高桂英本人要奔赴刀山火海。


    那是數十麵戰鼓,高桂英跨步站在一麵巨大的戰鼓之下,雙手掄起鼓槌,與娘子軍一同敲響了總攻的鼓聲。


    聽到那震顫了整片山河的隆隆戰鼓之聲,許多戰士們都笑了,笑過後,是滿心的肅然。


    這鼓聲是命令所有人,拿出自己的性命去搏殺。


    這鼓聲,讓他們選擇把自己身體拋出去,拋向嚴陣以待的敵人,拋向前去堵住清軍密密匝匝的槍尖。


    他們用生命在衝鋒,吹響了死亡的號角,他們被洞穿了胸膛,口吐著鮮血,仍大笑著揮刀亂砍著麵前的敵人。


    聽到這鼓聲,將士們便得到了神聖的號令,全體如決堤的洪水,似出閘的猛獸,紛紛不要命地往前衝去。


    “殺!”殺出一個真理來,王侯將相莫敢論,他造反的初衷,便是要把高高在上的打翻在地,把自以為是的踩在腳下。


    “殺!”


    高桂英一雙藕臂齊舉,兩根鼓槌左右擂動,那沉悶的,那震徹大地的似乎已不是戰鼓,而是她,是一群米脂婆姨不屈的吼聲。


    曾為大順皇後的她,這一吼便能化作全軍的信仰和雷動。


    在娘子軍鼓聲的震撼下,清軍開始慌了,讓他們本就繃緊的神經徹底斷開,明軍瘋狂的攻擊波猶如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更多崩潰的士卒爭先恐後躲避著明軍帶給他們的一場風暴,不敢與之一戰了。


    沒有配合,沒有袍澤,隻有命是自己的,他們自顧自地逃跑,且都毫不理會身邊的戰友。


    還是那句話,這場戰役,於遼東軍來說,是一場事業,而對於明軍來說,則事關個人及家人妻女的生死。


    明軍情願以命換命也要贏得這場戰役,而對於清軍來說


    ,他們隻確信如果腿腳慢了的話,將會被這支明軍迅速碾壓進塵埃裏,他們不想死。


    天浪也在戰鼓聲中出動了,他帶領著騎兵開啟了自己最為熟悉的追逃模式。


    “殺,一直殺!”


    像是轟然一聲,清軍最堅硬的軍陣龜裂了,那些帶傷的,半死的明軍如地獄中的惡鬼,拖著刀衝入了軍陣之中。


    繼而是泥石流般將他們掩埋,明軍兵線全部向前碾壓,吞噬,如大江流向天地之外,似波瀾撼動遠空。


    風雲湧動,血流滾滾,無數的嘶鳴與哀嚎,預示著一支強敵的覆滅,代價是,無數先驅的陪葬。


    陪葬的,是許多甘願赴死的先驅,清軍在步步後退,黃龍旗如多米諾骨牌般成片倒下,被砍斷,被丟棄的旗幟一麵麵覆蓋在明軍那些赴死先驅的屍體,覆蓋了他們犧牲的征途。


    勁風之中,唯有那麵天浪背後的日月旗最為亮眼,唯有朱天浪、李錦、郝永忠、高必正和所有瘋子般的勇士最為激狂。


    他們在戰場上呼嘯衝殺,如碾壓土牆一般,將清軍轟然撞塌。


    失敗一旦到來,根本容不得讓人去反應,去思索。


    這一刻,所有遼東軍,都在拚命逃跑,腦海裏一片空白,那團亂麻一般的白色,是無盡恐懼的深淵。


    清軍全麵潰敗,天浪則繼續追殺,不給敵人以任何喘息。


    最後,戰場上隻留下無數屍體和血染的秋風。


    日薄西山,殘陽如血,不知疲倦的追殺,一直到了夜幕將至還未停息。


    不知又有多少敵人流成血河,與殘陽相應成畫。


    那畫風冷厲淒涼,在夕陽的陰影裏。


    潰兵的屍體,盔甲和兵器散落至城東十幾裏外。


    伴隨著夕陽在遠山頂留下的最後一縷金邊消逝,魂回大地,黑夜寂靜如初。


    一根根火把隨風搖曳著,偶爾用劈啪的火花聲裝點永夜的蒼涼。


    士兵們分散著打掃戰場,與一場大勝的收獲比起來,最令他們記憶猶新的,還是精銳騎兵如鐵塔一般在秋風中往來奔馳的暢快,和在夕陽中散發著光暈的悠然。


    每一個獲勝的士兵都把猶如神佛金身從天邊而來的名將和騎士幻想成是自己,亦或是自己的將來。


    僅僅兩千騎兵,便是往來滌蕩戰場,並死咬著清軍潰兵不放。


    “駕,駕!”


    “殺光他們!”


    “一直殺!”


    日暮前那一聲聲豪邁的吼叫猶在士兵的耳畔。


    當最後一支清軍被明軍追上後,又一場惡戰,尚可喜親自督戰的這支人馬在付出了數百傷亡後,終於掩護了所有步兵脫離了明軍的追擊,連他也落荒而逃了。


    如果不是三順王交替掩護著撤退,全州一戰,天浪絕對有可能全殲遼東軍的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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