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解下身上藥搭,從內取出若幹布袋,撿起一標有“黃老鼠”的布袋,倒出大半把黃褐色粉末,讓段有服了。又給楊惠彬一小撮,讓他敷於唇上。楊惠彬白了老郎中一眼,拿藥出了山洞。


    老郎中的藥真是神奇。一個時辰後,段有便手臂消腫,腦中昏沉、腹中不適盡數消逝。他出洞蹦了三蹦,神清氣爽。


    楊惠彬亦除了蒙麵布。


    老郎中離去後,兩人大嚼蛇肉。楊惠彬絮絮叨叨,說他連夜騎馬出山,沿山往東,至一鎮子,尋得一家醫館,捶開門,對老郎中先請後逼,大刀往脖子上一架,乖乖就範。兩人同乘一馬趕來,進山不久,馬便累倒不起,隻好步行至此。說到老郎中在刀下驚嚇模樣,楊惠彬嘻笑不止。


    段有卻是默然無語。一夜奔行往返百裏路程,楊惠彬真是情深意重!


    便說道:“再過八個月,我便十八歲了,我想與你結拜為兄弟,不知你是否願意?”


    “兄弟?”楊惠彬沉吟一陣,說,“你比我大四個月,我……我,叫你哥,你叫我彬……。”聲音愈說愈小,漸不可聞。


    段有隻當他不想結拜,便一笑,說:“也罷,韋陀爺爺說過,不可著相,形式、稱呼隻是表象,心中認可才是真的。”


    楊惠彬未再說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吃過,段有見楊惠彬心事重重,便說道:“彬弟,你是想你父親了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楊惠彬突然變得意興闌珊,說,“我走了,你也快去平城吧。”說完,頭也不回,疾步而去,幾個起落,人已不見蹤影。


    段有愣於當地。


    段有行了數天,到平城,即被安排在皇宮附近的平城館。凡被邀之人,皆由北魏國提供食宿。自行前來參賽的,則自報名之日起,才由公家提供食宿。報名日為正月初十。


    這擂台大賽,北魏以舉國之力主辦,自是影響頗大,平城之內,到處都有百姓在議論此事。為防歹人趁機搗亂,平城加強了守備,人員進出城門,皆細驗身份,酒肆、茶館、客棧之內,均派駐有明哨暗探。


    臘月二十八日,平城館忽然冷清了許多,客人們都回家過年了。段有自八歲上便在青土湖獨處,所見唯有韋陀與丹增,早已習慣,日夜練功不輟。


    隻是這手少陰心經,始終無甚進展,段有便幹脆棄之不顧,將任督二脈及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日日習練,真氣如流水般在六道經脈間流來淌去,自覺每日皆能增進一些功力。


    日月混元功、淬體功亦未落下,打狗棒法、韋陀掌亦是如此。隻是在屋內習練,未免有些不暢快,有時便於夜間無人時,出門在僻靜處習練。


    頗值一提的是,段有已將姚仁在伐木場時所使掌法、身法,大多融入韋陀掌中,使得韋陀掌法威力更猛。


    期間拓跋嗣來過一次。身為世子,自是事務繁多,段有讓其自忙,不必顧及他。拓跋雷雲倒是常來。段有從其口中得知,此次擂台賽,由拓跋嗣提議並獲準總攬賽事,拓跋雷雲負責擂台現場,平城總兵王驍負責安保,錢糧司負責後勤供給,整個賽事安排得周密細致。


    到得臘月三十除夕夜,偌大平成館中,隻剩下兩個夥計與段有三人。


    夜半子時一過,即到新年。段有獨坐館中,父親段珍,母親陳蕊,妹妹段玲的音容笑貌突現他腦中,心內一陣陣感傷。


    尤其是段玲,丟失已九年了!九年前他與玲兒逃命的情形,一幕幕在腦中浮現。


    記得當時逃往紅水河的夜裏,大雨滂沱,玲兒伏在他背上,頂著一張羊皮護頭,後來羊皮吃雨,沉重難舉,玲兒就將羊皮全部護住段有,任雨水澆透自己身子;隻剩三根胡蘿卜時,玲兒隻吃一根,留下兩根給他,說哥哥要背他,得多吃......


    玲兒啊玲兒,你究竟在哪裏?


    忽又想到,父母離逝,玲兒丟失,似與那繼絕環有關,殺害父母的呂典,追捕他和玲兒的獨眼鬼等“漠北五虎”,與“佛麵雙蠍”及陳義等人應是同一目的:尋找繼絕環!


    這繼絕環,究竟為何物?


    大年初一,一早,街上即人聲鼎沸,馬嘶羊叫雞鳴。平城百姓,無論貧富,皆牽馬趕羊,往城外湧去“出新”,以祈人丁興旺,畜禽繁育。段有亦走上街頭,信步閑逛。


    不一時,段有到得城外,見到處是人,處處青煙嫋繞,火光燃燒。有人已往城內回走,有人還在趕著畜禽繞火堆轉圈,口中吆喝著吉祥之語。


    突然,前方三十多丈處,有七、八匹馬受驚狂奔,百姓紛紛驚呼避讓。有一五、六歲小女孩,正在追逐一隻雞,待察覺危險,驚馬已飛奔到其身邊,黑壓壓撲至,離小女孩不足三丈。


    刹那間,隻見一團黑影飛至,掠起小女孩,就地拔高,一腳蹬出,一馬趔趄,黑影如大鳥般向上斜飛出去,穩穩落地。周圍百姓呆了一呆,突地爆出震天價喝采聲來。


    救小女孩者是一瘦高青年,年紀約二十歲上下,段有趕到時,小女孩家人已趕到,對那瘦高青年千恩萬謝。


    瘦高青年將小女孩交於其家人,即大步向城中走去。


    段有趕上幾步,叫道:“兄台請留步。”


    瘦高青年停步,望著段有,淡漠無語。


    段有向其抱拳說道:“兄台俠義心腸,又身手不凡,在下涼州段有,想交你這個朋友。”


    不料瘦高青年隻是喉嚨裏哦了一聲,向段有一抱拳,即轉身離去。


    段有碰個軟釘子,怔了一怔,隨即心中發笑:涼州俗語曰“熱臉碰個冷溝子”,正如此。


    回到平城館,見拓跋嗣、拓跋雷雲與那老者在門口相候,老者手提一紅木食盒。段有忙將幾人讓進屋內。拓跋嗣道:“一早即向父王、母後拜年請安,回府又招呼來客,來得遲了,望段兄勿怪。”


    段有心內頗為感動。八、九年來,他皆在沙漠度過,已不知春節為何物,今日一國世子親來拜年,實未想到。一並想起楊惠彬冒險為他療傷之舉,心內有諸多感激話語,一俟出口,卻覺淺薄,便未多言。


    言語隻是表象,諸多話語,愈是信誓旦旦,愈是難以兌現,說到做不到的,比比皆是。與人相交,貴在誠意,落在行動,而非豪言壯語、空口承諾。


    四人遂席地而坐,舉樽暢飲,酒至酣處,拓跋嗣擊幾高吟——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楔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


    正月初五一過,平城館漸漸熱鬧起來,一波一波的江湖漢子,被拓跋雷雲等人接引入館,個個精神奕奕,誌得意滿。


    最先來的,是獵戶幫幫主史生輝,年近四十,身圍獸皮,手持一枝鐵叉,聲音洪亮。之後,鮮卑幫幫主慕容易,氐幫幫主青祝,羯幫幫主陸聞於等到達,皆前呼後擁,威風八麵。


    慕容時、青韋見了段有,盯著他手中竹棒,目光狐疑。


    到正月初九,漢幫副幫主石開來了。


    石開一見段有,驚喜無比,將他抱起轉了一圈,哈哈大笑,連稱想不到想不到,說:“段兄弟一來,我這第一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石開粗門大嗓,聽到其語,眾人皆望段有一眼,麵露嘲諷。羯幫一人向石開說道:“石副幫主,這小子是何人,給你牽過馬,還是墜過蹬?你那一對開山鐵斧,他怕是提不起來吧。”說著與身邊幾人哈哈笑起來。


    段有一看,亦是熟人:洛陽堂堂主陸聞鼓。遂向他一笑,未與理睬,拽著氣呼呼的石開離去。


    段有問石開:“怎的不見姚仁幫主前來,難道未邀請?”


    石開說:“魏國和秦國戰事不斷,可能未邀羌幫,即便請了,姚幫主也不會來的。”


    段有恍然而悟。


    不見姚仁,心中總有些失望。


    次日一早,拓跋雷雲帶眾人去報名。報名地點即在比賽之地,位於南門內城牆根處。沿城牆搭有四座擂台,不高,但台麵闊大,台周插有彩旗,煞是壯觀。


    擂台前已是人頭攢動,各色服飾穿梭,各種方言混雜,一入其間,就有種熱血沸騰感覺。


    四座擂台上,皆設有報名點。段有等在一號台報名。慕容易、青祝、陸聞於、史生輝等人報完,石開讓段有先報,兩人正謙讓間,卻見兩個大漢徑直走來,報了姓名,一人叫閻稷,另一人也是熟人:劉勃勃。兩人自報無幫無派,乃長安人氏。


    一號台人不多,劉勃勃自是看到了段有,卻裝著不認識,報過名後,即擦身而過,與閻稷離去。


    段有報名時,見報名簿上已有十餘人,首位竟是拓跋嗣!他貴為世子,也要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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