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禮把一船的荷花都倒了燈油,拈上燈芯,半個河岸都亮了起來,一朵連著一朵的送出去,蓉姐兒趴在平台的欄杆上,兩隻手托了腮看著直笑。雅*文*言*情*首*發


    蘭針等得腿發軟,看見蓉姐兒爬了梯子上來,一屁股坐下再起不來,還是甘露怕夜裏寒涼了拿了紅披巾上來給她罩上。


    徐禮等荷燈放了大半,立直了身子看向她,黑夜中哪裏還瞧得清眉目,可隻曉得方位也叫他立住了不動,夜色裏瞧見那一團紅,知道她還在,他就不停。


    徐禮一朵一朵的放,蓉姐兒便一朵一朵的數,先還數得清,等河麵上的燈越放越多,她就隻顧著看燈,渾忘了還在數數。


    等一船的荷花放到河裏,原來聚在一處的荷花燈,早就被輕波搖開去,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在河岸邊看,徐禮站在船上,圍著這一圈燈,便似個玉人。


    這個玉人還在笑,抬頭望著星子笑,岸上的姑娘一個扯扯另一個:“這一個莫不是傻子吧?還有長得這麽好看的傻子。”


    覘筆聽見不樂意了,才要回嘴,另一個道:“戴著軟巾呢,是個讀書人。”這句讀書人的話一出口,岸上的人再不說甚了,讀書人嘛,總有些個呆氣,一到清明孔子生辰,那南山上的古聖人讀書台,圍著一圈圈的讀書人,紮了堆的喝酒笑鬧,吃到醉時,連規矩也不顧了,解了衣裳臥在大青石上頭酣睡。


    分明沒量,還偏要把杯子擺在溪流裏,順著流下來,誰拾著了誰就吃酒作詩,先還作得幾句,越吃越醉,流下去的杯子路過的樵夫拾了好幾隻,那可都是燒得好瓷器,往質鋪裏頭還能當個二三百文錢呢。


    徐禮叫人當個傻子看,可他半點也不在意,等著一河的荷花燈散開去了,岸邊的人也都散了回家,平台上亮起一盞燈,三長一短,等這四下亮完了,那燈便不再點起來。


    覘筆側頭看著徐禮,沒成想少爺這悶聲不響的,倒跟人家姑娘連暗號都打好了,這要不是自家少爺打小就是嚴正刻板的人兒,還當是哪家的登徒子要上門采花去呢。


    徐禮先是一怔,爾後耳朵燒得通通紅,他才剛摸了她的手,手指頭可不就是這麽摸了四下的,心裏喜起來,呆立著,等夜色越來越濃,濃得瞧不見那團紅了,這才招了手,請船家搖到清波門去,捧硯早早就在那兒的客棧裏訂了屋子,隻等他們去了。


    蓉姐兒看那船行走了,這才緊緊鬥篷把下得樓去,甘露給她鋪了床,席子早早就拿井水抹過,涼浸浸的,床邊還掛了薄荷冰片的香袋兒,她到底沒忍住問一聲:“姐兒,你們可是說好了?”


    蓉姐兒瞧瞧她,點一下頭,可不是說好的,那說書的,說到打暗號,都是三長一短或是三短一長,接下來便是打家劫舍。


    蓉姐兒躺在床上又想起他說要帶她去看錢塘潮,心裏樂滋滋的,翻了身坐起來,不叫甘露吹燈,鋪開來又把那潮水看一回,那裏頭一個小藍點兒,可不就是叫潮水卷起的人。


    這麽大一片潮水,想想就怕人的很,打過來轟隆隆炸雷一般,站近了看,還不知是怎樣情景呢,蓉姐兒握了一把頭發撓著臉,甘露催了幾回,才肯把那畫細細卷起來藏好。雅*文*言*情*首*發


    “甘露,我往後也去看潮的。”躺到床上還念念不忘,大白輕悄悄跳上來,伏在她竹枕邊上,卷了尾巴搭她的手,蓉姐兒翻身摸了大白一把:“大白,我以後也帶你去看潮。”


    夢裏全是荷花燈,這回她站到河岸邊上跟著他一齊放燈,那燈排成一個圈,一朵朵飛到天上去,蓉姐兒夢裏還在樂,睡得香甜,清早茂哥兒都起了,她還賴在床上。


    茂哥兒邁著門坎進來,扒到床榻上推她:“姐姐,起來。”叫了一聲不醒,他又叫一聲,蓉姐兒這才眨眨眼,茂哥兒笑得眯起眼睛:“姐夫來啦。”


    一大清早就來了,還帶了賀禮,說是遊學恰巧路過濼水,特來拜訪,潘氏喜得合不攏嘴,徐禮早就長開了,不似十一二歲的少年模樣,眉目英挺,身材修長,潘氏越看越歡喜,又是茶又是點心,還問他一早來用過早飯不曾,坐下一道吃些。


    秀娘曉得他是特意來了,哪有這樣巧的事兒,徐禮看重蓉姐兒,她自然隻有高興的,笑道:“也不是外人了,坐下一道吃罷。”


    徐禮來時用過了,這會兒也不推辭,一家子都坐下來,後邊蓉姐兒才抱了茂哥兒出來,茂哥兒整個扒在她身上,越是會走會跑了,倒越是偷起懶來。


    徐禮見秀娘沈老爹坐到一處,才明白一處用飯是不分男女的,知道能看見蓉姐兒,當著人還坐得板正正的,嘴角卻翹了起來。


    蓉姐兒是壽星,別個麵前都是粥,隻她麵前是一碗壽麵,上頭蓋了一個蛋,還有一大塊鴨脯子肉,湯料鮮得很,佐著小菜香噴噴一擺上來,茂哥兒就流口水,不肯再吃自己的粥,扒上去就要吃姐姐的麵。


    沈家也沒甚個食不言的規矩,喝粥吃菜,還要扯上兩句世情,外頭又有甚個新鮮事,蘿姐兒的婚事,王老爺回鄉的事,再有孫家大姐女兒也要出嫁,樣樣都要備禮送人情,


    熱熱鬧鬧扯開來便是日子,徐禮越聽越笑,待看見蓉姐兒偷眼瞧過來,又紅著耳朵轉過去,茂哥兒坐在她腿上要吃要喝,張著嘴小麻雀吃食似的,嚼一口急急咽下去,叫蓉姐兒揪了耳朵:“慢著吃,狗兒爭食呀?”


    茂哥兒露了牙對她笑,還是著急著吃,等吃完了,跳下來就去抱徐禮的腿:“麵具!糖!”他還記著呢,徐禮糖粥吃了一半兒,低頭看著他就笑,一把把他摟起來:“還要甚?”


    秀娘倒不好意思起來,潘氏看見先是笑,又細細皺了眉頭,這個孫女婿好是好,到底年紀大了些,茂哥兒叫徐禮抱出去買東西,秀娘吩咐小廝盯著,潘氏卻把秀娘拉進屋裏。


    “這個徐家哥兒,看著總有十七八了吧?”抱著茂哥兒倒跟抱著兒子差不離,那些個成親早的,可不早早就當了爹,她背了蓉姐兒,神叨叨的問:“可別是已經有了房裏人了罷?”


    秀娘搖頭:“這倒是不曾,他舅媽打了保票,這可是個守禮的哥兒,屋子連使喚丫頭都無。”可潘氏說的話卻有道理,徐禮哪裏是十七八,他已經二十歲了,就要回去行冠禮的,她同四郎兩個還備了一份大禮,預備著給他送到徐家去。


    潘氏作了難:“這門親事好是好,哥兒人也俊秀,滿鎮子也沒比他生得好的,可這兩個差得多了,妞妞嫁過去,可懂事?”


    潘氏說的懂事,自然是男女之事,秀娘一臉尷尬:“娘!她都不曾及笄的,哪裏就好同她說這些。”想著也跟著發起愁來,自家的娃兒看著總長得慢,妍姐兒都曉得給婆婆縫衣裳作鞋子,給戚少爺的大嫂也做了個八條絛環的荷包,她家這個瞧起來還一團孩氣。


    “說小也不小了,真讓哥兒等到二十五六?雖說如今都作興十七八歲再嫁人,可咱們妞妞等著起,徐家哥兒還能再等?萬幸是個沒娘的,要有娘,說不得孩子都有了。”後媽再送人進來,那也不能貼心,他看著守禮,正等碰上了那事兒幾個男人能守禮。


    哪個男人不是一發達就想著討小妾,鄉下地方多打兩筐糧還想著買一個妾呢,潘氏歎一口氣:“你再舍不得她,這遭也得走,按我說的,明年就能嫁過去了。”


    王四郎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東西早就備好了,家具一道道的上油,這會子也都得了,五禮隻差最後一道,王家也派了人去量過房子,還裝模作樣的說些甚個房子小,姐兒的兩麵大穿衣鏡隻能擱得下一麵,那徐大夫人徐二夫人聽見彼此哧笑,心裏總也有些不得勁。


    “既行到這一步,趕早比趕晚強,總要嫁人,拖著叫別人得了先作甚。”潘氏拍了巴掌:“便這麽定下,到時我也去吃酒,這會兒倒該打頭麵做衣裳了。”


    秀娘一把拉了她:“娘,哪就這樣急了,再沒有七八月嫁女的,過了生日總要九月十月,這會兒也太早了些。”


    這兩個在裏間說著話,蓉姐兒在外間豎了耳朵聽,先還隱隱綽綽聽不分明,越到後來越明白,竟是在論嫁,蓉姐兒聽見明年就要嫁人了,心裏悶著難受。


    前邊茂哥兒拎了糖葫蘆買了小木馬,兩三個鬼臉大麵具,還有一把木頭刀,他啃一口糖葫蘆再伸到徐禮嘴邊,咬得嘴角都是糖渣渣,手上也粘乎臉上也粘乎,徐禮一把他放下來,他拉著他就往裏頭跑。


    竟把他一路帶到院子裏來了,徐禮自知不對,可茂哥兒跌跌衝衝,就怕他摔著了,茂哥兒一路叫著娘跟阿婆,蓉姐兒出來迎他。


    兩個都是毛燥燥的性子,一個奔進來,一個跑出去,茂哥兒一溜兒躥進去,這兩個倒在門邊撞在一處,徐禮趕緊扶住她的肩,蓉姐兒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撞成一團。


    茂哥兒哪裏知道闖禍,拎著一串東西顯擺給秀娘看,丫頭急急分開兩人,蓉姐兒捂著額頭,徐禮捂著下巴,別個不知道,這兩個卻明白,才剛那一撞,徐禮低了頭正香在蓉姐兒額頭上。


    潘氏“哎呀哎呀”的跑出來,還當蓉姐兒是小娃,伸手給她揉額頭:“跌跌高跌跌高,我們妞妞還長高。”


    蓉姐兒卻羞,一屋子人都在笑,她趴在潘氏懷裏不起來,徐禮也背過身去,退到房門外頭,潘氏看著這一對笑開了眼,摸著蓉姐兒的頭發:“我們妞妞好福氣。”


    一直把徐禮留到晚上,知道他住客棧,潘氏還想叫到家裏住兩日,還是秀娘給阻了:“再不好說這話,還沒過門呢。”


    卻也讓蓉姐兒一路送他出去,甘露遠遠跟著,既已同覘筆打過照麵,兩個也不再尷尬了,總歸姐兒哥兒有話好說,他們便一邊一個立著當自家是個木頭人。


    “我明年九月十月就嫁給你了。”蓉姐兒扭頭看他,徐禮一聽就笑,她卻皺了眉毛:“到你家裏,就要受欺負的。”


    “哪個欺負你!”徐禮上前一步,低頭看她:“別怕,沒人欺負妞妞。”


    覘筆裝死,甘露恨不得捂住耳朵,蓉姐兒聽見了正要笑,徐禮從袖子裏頭摸了個小瓷盒子出來:“街上尋不到好的,等回去了,我給你做。”


    一手是脂粉香,茉莉味兒的,香的淡雅,蓉姐兒眨巴眨巴眼,立時高興起來,買了送現成的有甚了不得,他還會做,眯起眼睛,腦袋點個不住,笑盈盈的說:“等笄禮了,我就戴那朵芍藥花!”


    作者有話要說:唔,這樣,大家是想看直接嫁後呢


    還是繼續發展?


    如果是繼續發展柳氏的事要交待,雁姐也會交待,如果直接嫁後大概就一筆帶過了。


    說一下,蘿姐兒跟柳氏都是我現實生活中很熟悉的人


    “蘿姐”生活的跟文中差不多,除了工作很少出門,不買化妝品,不買衣服,打定主意不嫁人,隻想自己存夠錢跟媽媽一起搬出來,杯子砸上來打著額頭去醫院裹傷口的時候發狠勁,可等她媽一哭一求,她就又心軟,到什麽程度呢,到她爸爸帶了姘頭一桌吃飯,她媽還要粉飾太平。


    “柳氏”呢,嫁的老公非常愛她,早上起來早飯都是端到床頭的,忽然聽說家庭冷暴力,因為她身體不好,不能懷孩子,大家都很唏噓,為早些年美好感情。支持她離婚,給她加油打氣,可真相是,她老公把失戀的好朋友帶回家吃飯開解,卻把老婆陪了進去,並且直到離婚了,還覺得是自己的錯,是他不懂她心,她現在又嫁人了,不是出軌的那一個,是後來又相親的,離過婚有孩子,她卻一心一意,去醫院做查檢做手術,拖著不好的身體準備給現在的丈夫生孩子。真沒什麽應該肯定一定必須的事,既然是小說,我希望給這樣兩種妹子都有很好的結局。


    再說一次,柳氏不會死,她有她的歸宿。


    點下麵這個按鈕,進入愫頭的專欄,就能看到所有的文啦,點收藏作者,以後開的新文也會第一時間知道了喲


    大吉大利求包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深日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懷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懷愫並收藏春深日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