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且看,哪一個更好些。雅*文*言*情*首*發”徐大夫人臨上桌前同兩個弟妹密語兩句,見著她們點了頭,才淨手喝茶,一麵抹牌一麵直覷著那幾家的姑娘。


    徐大夫人一上桌哪裏有失手的時候,便是徐二夫人跟張氏兩個也是贏麵比輸麵大,一間花廳架起四張桌子,抹骨牌的聲音一響,再矜持的小娘子,一圈下來也露了原型。


    徐大夫人瞧中的那幾個被安排在一張桌上,莊媛姐跟蓉姐兒兩個一處摸牌,蓉姐兒有了心事,便不十分起勁,打起來懶懶散散馬馬虎虎,叫捉著好幾回,一桌子隻贏她一個的錢。


    看著輸了那許多,臉上卻一點惱色也沒有,照樣舒著眉頭,笑盈盈的,拉了抽格撒大錢,一把抓著也不論多少的擲出去,那三家小娘子,莊家姐兒因同蓉姐兒相熟,便給她使眼色,怕她再放衝,另兩家子,卻還脫不得商戶氣,一把抓著就往自家荷包袋裏塞,再一個還差身邊的丫頭細細點數。


    點數跟塞錢的兩個,刹時便跟徐大夫人剔了出去,這樣精明已是顯得小家氣了,到時候一個子兒沾不著,便是進了門也不好拿捏。


    幾個換換眼色,便隻剩下莊家的跟王家的兩個,莊家姐兒是個持得住的,贏了不見多開懷,輸了也隻略皺皺眉頭,合稀泥一般兩邊打茬,應對得體,進退有度。


    那王家的姐兒卻要跳脫得多,嘴巴倒是甜,笑起來圓團團的討人喜歡,最要緊的卻是手鬆,她那親娘看著不似個精明相的,手卻緊得很,一坐到桌上就把那三個贏了個底朝天。


    換了座位調過風水也是一樣,好容易等到她起身更衣,叫女兒來幫著打兩圈,那三個立時便把輸出去的贏回來一多半兒。


    徐大夫人出去更一回衣,再回來的時候往另兩邊的桌子邊走地一圈,回到桌上再抹上兩付,倒起身說累了要告辭。


    吳夫人一直送到了門邊,她們三個一走,其餘幾家子也都跟著散了,秀娘上了車還在捶腰:“這活計真比在家還累些。”說著抬手揉起額頭來,蓉姐兒給她揉肩:“也不知道弟弟醒了沒,回去他定要鬧了。”


    她們倆出來便是是瞞了茂哥兒的,他已經很會走了,還會說單字兒,爹娘姐這三個字說的最順溜,嘴裏咕咕咕的說著旁個聽不懂的話,一刻都不肯離人,隻一抬頭不見了秀娘就要叫。


    今兒出門便是叫丫頭抱了他到花園子裏頭玩耍才脫的身,茂哥兒精靈的很,看看她們沒換衣裳才肯去,若是換過出客衣服,那是怎麽都不肯放手的。


    等到了家,茂哥兒已經睡了,秀娘在前邊院子裏歇息,蓉姐兒換上家常衣裳,穿了銀紗條的裙子坐在羅漢床上,拿了繡花繃有一針沒有一針的紮在綢上。


    那別是個夢吧,進了秋日一場場的落雨,難得今兒是個大晴天,太陽照在九曲橋上的紅欄杆照得好似飛虹,水麵蕩了一層層的波光,錦鯉甩了紅綢似的尾巴,灩灩泛上來吐泡。


    她是不是遇著了,還是在石墩子上坐著發了場夢,帕子上小小暈開一個濕濡的圈兒,單邊兒還沾著她嘴上的胭脂,真香,她聽見他呢喃,又好像沒說。


    恍惚惚的走出來,一路都覺得他在背後盯著她看,還有那一問,問她肯不肯嫁給他。蓉姐兒也不知道肯是怎麽樣,不肯又怎麽樣,隻曉得看見他的眼睛,就好像還在燈會那一日,他隔了霧氣燈火瞧過來,她的心跳的像是戲台子上的鑼鼓點兒。


    捂住耳朵發懵,那燙熱的目光,怪嚇人的,她是懵住了,還是真個答應了?這要緊的當口,竟糊塗起來,漫不經心的紮了指尖兒,一縮抬起來看看沒破皮。


    指尖上那一點點細細的疼又把她扯了回來,她剛才一直蕩在天上,這回落了地,心裏悶悶的,又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煩起來把繡花棚子一扔,坐到床上去踢掉鞋子,拉起帳子。


    甘露也正打瞌睡,今兒太陽太好了,氣又涼爽,微風一陣陣的吹進來,窗台前擺了一小銀匣子的茉莉花粉,吹得屋子裏一陣陣香風,針也懶了線也怠了,等回了神,看見姐兒已經睡到床上,進兩步走到邊上:“姐兒解了衣裳再睡。”


    裏頭已經沒了聲息,甘露自個兒也趴在涼床上去,蓉姐兒看看帳子上頭的頂的花,眼睛不知怎的濕了一圈,不知從哪兒升起來的委屈,這才一天都沒過呢,真個要等上十天那樣久。


    大白從紗帳外頭鑽了進來,蓉姐兒一看見它更想哭,伸手一張,大白甩甩尾巴從她胳膊底下鑽過去,蓉姐兒掀開薄被子,大白綣起來睡在蓉姐兒身邊,濕濕的鼻子尖尖碰在蓉姐兒手上,就跟小時候她想爹娘時抱了它睡一樣。


    大白洗得幹幹淨淨,身上還撲了香粉,爪子搭在蓉姐兒手上,沒一兒呼嚕起來,外頭的太陽直直射在房裏,拉起了密帳子,還氳著一塊塊光斑,照得繡了纏枝八寶花的繡帳子一圈一圈,蓉姐兒枕著軟枕,心裏想了一回徐禮,又想了一回假山洞,大白的肚皮壓在她手上一起一伏,很


    快她也睜不開眼了,兩眼一眯睡了過去。


    徐大夫人在車上便沒忍住,問兩個妯娌:“二弟妹跟三弟妹,看著哪個更好些?”


    徐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意:“我看莊家的跟王家的,這兩個姑娘算是出挑的。”若真論及好拿捏,怕是王家這個姐兒更容易些,瞧著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親娘還疼上,桌上一圈輸了那麽些個,也一句都不說她,還笑盈盈的。


    再看她伸出來的兩隻手,便是內眷也不過這樣打扮,才時新起來的三五個絞金鐲子戴法,她一手就三個,抹起牌來隻她那一桌子最熱鬧,叮叮當當俱是金器的聲兒,還有頭上的插戴,那一幅金鑲玉蟹荷葉的首飾,前前後後插戴起來總有十好幾件,還沒及笄便疼寵成這模樣,往後嫁妝怎麽會少了。


    徐大夫人又看看張氏:“三弟妹,總是你的兒媳婦,得要你來挑。”


    張氏想想自家肚皮裏那個,把心一橫:“我倒覺著,王家姐兒天真爛漫,喜歡她那性子呢。”她早已經細細問過,莊家姐兒比王家的姐兒大一歲,說是一歲,若按著出生來算,及笄便要早上一年又八個月。


    她肚皮裏這個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媳婦若早早進了門有了身子,她肚裏這個小的又要往哪裏擱。莊家的姐兒看著精明了些,討一個憨憨的兒媳婦回來,才容易攏絡,家裏總要有個人向著她才好。


    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彼此眼光碰一碰,徐大夫人便道:“我也愛王家姐兒那個性子,是該樂著些,咱們禮哥兒自小就是個老八股,說話作事跟小老頭兒似的,該給他定個活潑些的娘子,也好往娘那兒說兩句好聽的。”


    幾個女人有了默契,回去便往徐老太太耳邊吹風,起的由頭也是現成的:“娘親疼小叔子,更該心疼禮哥兒才是,給他定個實惠些的娘子,往後三房日子也好過呢。”


    徐老太太一口差點啐上兒媳婦的頭頂心:“你便這樣做伯母?那是個什麽,商戶!”她氣得直喘,徐大夫人卻知道這裏頭有一半是假的,跟這個婆婆鬥智那麽些年,早明白她到這一招了,便是沒轍要撒潑了,卻不明白婆婆有甚個不滿意的。


    “娘!禮哥兒的親娘是個什麽樣咱們且不說,如今三弟妹家不過從六品,若是娶一個高門大戶的來,小叔子一家豈不要看著臉色過日子了,麵子有什麽打緊的,再高還能高過我們老爺去,裏子才最緊呢,日子是過出來的,真討個厲害媳婦來,不說三弟妹,禮哥兒豈不平白矮了一頭。”徐大夫人說了這一些,徐老太太便隻咳嗽不喘氣了。


    徐二夫人給婆婆揉心口:“大嫂說的很是呢,進來個不服管的,到時少不得要娘來□□,咱們不過是隔房的伯娘,難道還能叫侄媳婦立規矩不成?娘卻是正經祖母,隻有您好撐這個腰。”


    徐老太太越想越覺得有理,張氏是個扶不住,也就是因著她軟和這才聘進門來,若真娶個高門兒媳婦,先一個張氏就彈壓不住,禮哥兒再怎麽不親,也是她的孫子,叫個外頭來的壓住了,到時候還要把她抬出來教規矩。


    “再者說了,怎麽是商戶了,這家子是農戶捐的官兒。”說是農戶倒是真的,王老爺出來當官兒,家裏還有田有地,年年都不出產多少糧食,族裏便沒收王四郎家的米糧。


    上回子王四郎回去給親娘修墳,一並補了上去,請族長裏正兩個吃了頓酒,再送兩些布匹綢緞,又給活動開了,王家一門如今卻是板上釘釘的農戶。


    徐老太太聽見這一句也不咳嗽了,看看兩個兒媳婦通力說合,再看張氏立在後頭不則聲,點點她:“你來,這總歸是你兒媳婦,你若說好,便使了媒人去提親。”


    她一隻眼兒睨了張氏,便是想叫她不點這個頭,一個個過來求她,她再抬抬手放過,誰知道張氏一開口便向著兩個兒媳婦:“大嫂二嫂說的都是正理,她們都是有了兒媳婦的人,個中道理比我懂的,自然聽她們的。”


    徐老太太這回是真個發脾氣了,她捶了床板,恨氣道:“我不管了,問你們爹去,老頭子點了頭,也沒甚別的好說。”


    誰料這回三個沒一個哄了她回轉,也不似平日那樣叨叨個不住,一車車的好話往她耳朵裏頭灌,徐大夫人給兩個妯娌使了眼色,自個兒拿了徐大老爺的信送去給公爹。


    先是看了家書,再把王家姐兒的事一提,徐老太爺正自個兒跟自個兒打棋譜,落到黑子,抬眼看看大兒媳婦,嘴裏應一聲:“那就遣了媒人去罷。”


    這一對老兩口,便沒把這個孫子擺在心上,隻要不差,大麵兒上瞧得過去便是,同徐仁結親時那付事無巨細樣樣過問的樣子比起來,這個倒不似親生的。


    徐大夫人心裏更是熨帖不過,轉身便去尋了官媒,挑吉日往王家去提親,官媒早早侯著,知道徐家隻兩個哥兒還未定親了,一聽說是三房的,又知道是去王家,換上黃衣紫褙,定在五日後的吉時進了門。


    秀娘聽說有官媒上門,倒猜著是哪一家看中了蓉姐兒,才坐定了,那官媒婆就堆了滿臉的笑:“請太太安,太太大喜,老身來是給徐家哥兒提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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