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老林子,銅縣就在眼前,老煙鍋把他們送上官道,就準備告別。


    朱婉晴想著回來時可能還要趕時間穿這林子,就讓老煙鍋呆在銅縣等他們辦完事一起回去。


    老煙鍋以鐵匠鋪有活要忙拒絕了。


    朱婉晴再三懇求,說是回來給雙倍的錢,並且老頭在銅縣的吃住她都包了。


    老煙鍋的鐵匠鋪其實這兩年一直不景氣,因為世道太亂,打農具的少了,而私造兵器又是違法的,所以當聽到價錢翻倍時,他還是心動了,這一趟足足賺了以往半年的收入。


    朱婉晴特意找了銅縣最好的酒樓悅來樓作為下榻的地方。老煙鍋雖說家裏條件不錯,但都是用命掙的辛苦錢,他其實也是窮苦農民出身。


    第一次進悅來樓這種縣級酒樓,老煙鍋就表現出土包子進城的感覺。在老林子裏他的確是輕車熟路遊刃有餘,可在這喧囂的縣城裏,老煙鍋就徹底兩眼抓瞎了。


    “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幾位啊?”小二見朱婉晴汪啟他們雖衣服髒了點,但料子絕對是達官貴人才用得起的,這趕路人髒點也十分正常,於是就熱情接待道。


    “住店,吃飯,給我們開四間房。”朱婉晴並不伶嗇花錢。


    “喲,對不住了,現在隻剩三間客房。”小二說。


    朱婉晴想了想,三個男人兩間房應該夠了,就開了三間客房。


    小二將朱婉晴往樓上引,老煙鍋穿著一身臭烘烘的皮襖子怎麽看都像是個扛活的苦力,他正欲跟上前去,卻被另一個打雜的攔住了。


    “老叫花子,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打雜夥計拿著掃把就把人往外趕。


    “你罵誰叫花子呢?”老煙鍋眼一瞪,大聲吼道。


    在悅來樓大廳吃飯的人不少,且全都被他這麽一嗓子給吸引了過去。


    “這位是和我們一起的,讓他上來把。”朱婉晴對夥計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夥計見狀趕緊向老煙鍋賠不是。


    “狗眼看人低,什麽東西。”老煙鍋似是覺得收到了莫大的侮辱,恨不能拔槍出來把那悅來樓的招牌給打爛了。


    眾人看老煙鍋這身打扮還能來這兒吃飯住店,不免還是有些好奇心的,有人議論許是賴子賴上了有錢人。


    這話偏不巧就被老煙鍋聽見了,他的性子,能忍下剛才夥計的行為已是很克製了,如今聽到這話,終於忍不住了。


    老煙鍋二話沒說拔出燧發槍來,裏麵已經裝上了火藥彈丸。


    “娘的,剛才是誰在嚼舌頭?”老煙鍋提著槍就衝聲音來的方向那桌走去。


    其他客人看見這老家夥手裏有槍,紛紛撒丫子就跑,那桌的人更是嚇的屁滾尿流,紛紛躲到了桌子底下。


    “給老子出來!”老煙鍋上去一個個把他們揪出來。


    “喲,這是幹什麽呀,這生意還讓不讓人做了!”掌櫃的見狀哭喪著臉邊拍大腿邊說。


    老煙鍋把槍指著那桌的四個人,依次讓他們重複剛才那句話。


    “快說,那老東西準是賴子賴上有錢人了,就這句,一個個說。”老煙鍋不依不饒,今天非要把那人揪出來不可。


    汪啟正欲下去勸解,朱婉晴一把把他攔住了,“放心,出了事有我兜著呢,讓老家夥出了這口氣吧。”


    老煙鍋從第一個開始,逼他重複剛才那句話。


    “那老東西準是賴子賴上有錢人了。”此人有些口吃,並非是他。


    “那老,老東西準是賴愛愛子,賴愛,愛,上有錢,錢,錢人了......”第二個是結巴,剛才也不是他。


    “內老兒東西兒準是賴子,賴上有錢的主了。”第三個滿嘴京片子。


    “那就是你了!”老煙鍋壓根就沒給第四個人說話的機會,壓下擊錘就準備開槍了。


    “大爺饒命啊,他結巴是裝的。”最後一人都嚇尿了。


    朱婉晴看著樓下老煙鍋的表演差點沒笑暈過去。


    掌櫃的方才已經差人去衙門報案,悅來樓是當地的納稅大戶,同時官家也持有他家的股份,所以一聽說有人在悅來樓砸場子,那衙門的人出勤速度是相當的快。


    “快快放下武器,釋放人質!”不一會兒,衙門的官差就到場了。


    老煙鍋以前虎慣了,跟人火拚玩命沒慫過,可那都是在烏蘇裏江邊上,在深山老林子裏,打死打傷也沒人管。現在這可是縣城的大酒樓,他還沒怎麽著呢,官兵眨眼功夫就到眼前了,而且這些兵卒清一色大明造長杆燧發槍,比他火力猛多了。


    老煙鍋行走江湖幾十年還沒吃過這癟,咋辦?投降吃官司?還是走上不歸路同歸於盡?這也犯不著啊。


    老煙鍋看了眼朱婉晴,似乎是在求救,你不是公主嗎,趕緊幫幫忙啊。


    朱婉晴見再僵持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了,就帶著汪啟一起下了樓。


    官兵領頭的是一名衛所校尉,論級別其實還沒張小虎高。


    “你們是什麽人?”校尉見這幾人不逃也不慌,很是懷疑。


    “老先生是和我們一起的,剛才發生了些誤會,請您高抬貴手,行個方便。”朱婉晴說道。


    “哼,行個方便?你當你們是誰啊,也不打聽打聽這悅來樓是誰的營生,敢在這裏鬧事,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校尉說道。


    “我們初來乍到貴寶地,的確不知道這是誰的營生呢。”朱婉晴倒想聽聽是哪路的神仙。


    “哼,我告訴你,這酒樓是我們銅縣花......唉我犯得著跟你交待明白嗎?既然你們是一起的,那就都鎖了帶走。”校尉手一揮,示意手下拿下這些人。


    張小虎見狀立即一步上前擋在朱婉晴麵前,他用刀柄輕輕撩開上衣衣角,露出腰牌來,這招還是他在琅城時跟沈良學的,那種亮身份震撼人的感覺還是很爽的。


    “大明錦衣衛校尉,張小虎。”那人讀了一遍,張小虎原以為他們會大驚失色,可人家卻一點都不吃驚,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錦衣衛來這幹嘛?有公函嗎?”那人似乎並不買賬。


    他兩雖都是校尉,但錦衣衛畢竟是皇帝直屬的機構,他一個地方衛所的校尉按理應該矮一截才是,但這人卻毫不在意。


    張小虎是萬萬沒有料到這招會不好使,難不成是這人不知道錦衣衛是幹什麽的?


    朱婉晴見狀趕緊上前打圓場:“這位差官息怒,我等並非有意為難剛才那幾位客人,隻是我這位老人家平日裏在林子裏野慣了,第一次進縣城難免收不住脾氣,多有得罪的地方,我給掌櫃的賠不是便是。”


    說著,朱婉晴拿出五十兩的銀票來遞給掌櫃的,說道:“這十幾桌沒買單的我賠給您,您看夠嗎?”


    掌櫃的一見五十兩,立馬轉憂為喜。


    “夠,夠,唉,這其實都是誤會。”接過銀票後,掌櫃的反倒幫起朱婉晴他們來,畢竟做生意的都是講究和氣生財。


    “誤會?我不管你們是咋回事,拿槍指著人就是犯了法,帶走!”那差官命人去把老煙鍋鎖了。


    “住手!”汪啟大喊一聲,走上前來。


    “你是......”校尉見此人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畢竟這幾個月來汪啟是滄桑了很多,臉有些脫相,頭發也白了,認不出來也正常。


    “他拿槍指著人是有違法度,但畢竟是對方先口出不遜,挑起事端,雙方都有責任。況且他也沒有傷人,就這麽抓人未免太草率了。”汪啟畢竟也是當過縣令的,斷起案來有理有據。


    “你哪兒的啊?再廢話連你一塊兒綁了!”差官一把推開汪啟。


    “等等!”朱婉晴其實早就看出了那人的用意,就又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來。


    “諸位辛苦一趟不容易,這些銀子就給兄弟們打些酒喝。”說罷朱婉晴把銀票暗暗塞進了那差官的衣袖裏。


    “你這是賄賂,我可以抓你。”那人淡淡說。


    “我又沒求您辦事,怎麽能教賄賂呢?那糟老頭子你要抓便抓去,省得再給我惹麻煩。這錢啊就是我犒賞兄弟們的。”朱婉晴說道。


    “嗯,還算是上道,說說吧,剛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差官問老煙鍋。


    “他們說我是賴子,來訛人來著。”老煙鍋說到此事氣還是不打一處來。


    “那你到底是不是賴子?”差官問的等於是廢話,但過場還是要走的。


    “他呀就是我的一個老夥計,邋遢慣了,難免被人當成那混吃食的乞丐。”朱婉晴故意裝出一副嫌棄的樣子說。


    “那就不是嘍?”差官給手下使了個眼色。


    “把那四個人按尋性滋事罪抓起來!”手下立刻當著老煙鍋的麵把那四人統統抓起來帶走了。


    “官家慢走。”那校尉臨走時,朱婉晴還不忘打聲招呼。


    “對了,錦衣衛是咱們自家人,在這花老爺的地界上,有事招呼一聲就成。”差官似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又向張小虎交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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