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鳥在窗台上叫得格外歡快,法師塔外就是一片樹林,這個窗口又恰好正對著樹,昨晚他們忘了關窗子,一隻平日裏被亞彌爾喂過的鬆鼠竄進了屋,瞧了瞧眼生的諾瓦,吧唧一下子跳到了他臉上。


    被鬆鼠砸醒的諾瓦正要起來抓鬆鼠,剛一動,忽然意識到懷裏另一個人的存在,觸手可及的溫暖軀體,兩個人的體溫因為一夜相擁而彼此交融,空氣中彌漫著昨夜瘋狂而留下的些許痕跡,讓諾瓦不禁紅了臉。


    他們的關係在二十年後,從師生變成了……可以算情人嗎?昨晚的亞彌爾太主動,主動得幾乎可以算得上迫不及待,所以正年輕氣盛的諾瓦又哪裏控製得住,眼下對方還沉沉地睡著,身上布滿了各種痕跡,一想到這是自己幹的……諾瓦幾乎控製不住嘴角,一直往上揚。


    “嗯……?”亞彌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質疑,半睜著迷蒙的眼睛,看到諾瓦已經醒了,又瞟了一眼窗外,“真早……”


    “早安,老師。”諾瓦低頭親了亞彌爾一下,“您再睡會,我去做早餐,您想吃什麽?”


    迷迷糊糊的亞彌爾翻了個身,沙啞的聲音裏帶著慵懶,“隨意。”反正有著控製魔法,諾瓦也跑不掉。


    諾瓦下了床把被子為亞彌爾壓好,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搖搖頭,努力把什麽議會什麽計劃的全都扔出去,讓早餐食譜充滿自己的大腦。這樣的日子太好,太平靜,讓人沒法不沉浸。


    等天徹底亮起來,諾瓦也做好了早餐,他精心準備了一番,估摸著亞彌爾應該醒過來了,就端了上去。


    “老師?”床上的亞彌爾居然還閉著眼睛,諾瓦開始後悔,要是昨晚不那麽激動,就不會把老師折騰得這麽累,他放下餐盤,輕輕伸手摸了摸亞彌爾的臉,歲月留下了淡淡的痕跡,但更讓諾瓦難受的是亞彌爾顯然不再有年輕時三天三夜不出實驗室的活力,他變得蒼白憔悴,更溫和,但更讓人擔心。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諾瓦自己。


    從他出生開始,周圍的人就不斷地告訴他,這個世界需要被拯救,需要被重建,現在太不合理了,一切都不好、不完美,隻有湮滅女神拉西維婭有力量毀掉這一切,然後重新建立!年幼的諾瓦也這樣相信了,直到他被扔到外麵,肩負起接近亞彌爾的秘密任務——這個大魔法師教養他,關愛他,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美妙的事物,並且經常計劃著等諾瓦長大,帶著他一起旅行探險。


    諾瓦簡直覺得,他的童年時期和少年時期生活在兩個世界裏。


    “老師啊……”手掌下的臉頰冰涼,諾瓦看著亞彌爾過於蒼白的臉,忽然覺得不對,他稍微用力推了推亞彌爾,“老師?”


    沒有反應。


    “老師!”諾瓦一把抱起亞彌爾,他的身體也很涼,離開諾瓦的懷抱之後,他身上的溫暖感覺也慢慢冷卻,“亞彌爾!你醒醒,這——”


    亞彌爾慢慢睜開眼睛,看著諾瓦長出一口氣的表情,笑了:“……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吧?”


    “老師!這是什麽鬼話!”諾瓦瞪著眼睛,看這這個詭異而虛弱的笑容。


    “我如果不在了,你會難過,那如果你們把整個迪亞納都搞得一團糟,又會有多少人難過?”


    諾瓦抽了口氣,看著亞彌爾的臉,一時語塞,沉重的問題壓在他的心頭,完全不知如何回答。這個世界的確不完美,或者應該說,就算是光明神的神之花園,也未必是盡善盡美的,但是不完美的世界,不代表沒有人熱愛她。


    “老師……我們先不說這個,您哪裏不舒服?”諾瓦將亞彌爾扶起來,讓他靠坐在自己身上。


    “我很好。”亞彌爾搖了搖頭,“我隻是……”


    “嗚嗚嗚——你這個大壞蛋,都是你害了哥哥咿啵!”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哭聲,亞彌爾一驚,臉上表情瞬間就變了,他立刻嗬斥:


    “你們三個出去!”


    “不!你們進來!”諾瓦忽然大聲喊道,他居然一把捂住了亞彌爾的嘴,防止對方說出什麽命令自己的話,“你們說我害了老師?你們說清楚,說!”


    艾艾緹利看了看夥伴,率先衝上來,小拳頭劈裏啪啦打在諾瓦臉上:“就是你!你是大壞蛋!就是你害的哥哥被詛咒!咿啵!”


    “詛咒?什麽詛咒!”諾瓦驚呼一聲,一把抓住了艾艾緹利,大聲喝問,“說清楚!老師身上有什麽詛咒!”


    亞彌爾輕輕閉上了眼睛,無法阻止小妖精大聲地尖叫,“二十年前就是你騙哥哥去搶了龍晶!龍族墓地是受到庇佑的咿啵!凡是未經允許、擅自奪走龍晶的非龍族,都會受到晶化詛咒的!”


    晶化詛咒?


    “老師,您還不肯告訴我?”諾瓦放開亞彌爾,看到對方閉著眼睛,他忽然有種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這是什麽詛咒?現在我已經知道名字了,您覺得我不會查嗎?”


    亞彌爾沉默了一會,終於輕聲說:“那就是我付出的……代價。我的身體……會慢慢失去活力,變成一塊晶石,就像龍晶那樣……大概最後,你可以把我變的雕像擺在你的實驗室裏吧。”


    亞彌爾說得很平靜,二十年,他早已接受這個必然的結果,並且他知道這是為二十年前所犯下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隻是這樣!咿啵咿啵!!!”艾艾緹利大聲喊了出來,即使亞彌爾在旁邊喝止,小妖精依然鼓起全部的勇氣大聲喊道:“哥哥的靈魂永遠無法離開!”


    這話一出,亞彌爾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再次閉上眼睛,不去理會諾瓦猙獰的表情。


    “什麽叫做靈魂永遠無法離開?”諾瓦的聲音開始顫抖。


    龍族死後,靈魂永遠庇護後代,龍晶石就是媒介,而被晶化詛咒轉化成晶石,那麽這個被詛咒者的靈魂也將像龍族一樣,永遠殘留在晶石之中,隻不過——龍族靈魂是因為庇佑後代而留下,沉眠在墓穴中,冥冥中守護著龍族,而中了詛咒,他將在靈魂意識清醒的狀態下,與活著無異,身體卻變成一個不會動的雕像,而且永遠不能解脫。


    “不……這個代價……太大了……”諾瓦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怎麽會這樣……”


    靈魂永存,卻不能離開,被禁錮在晶化的軀體中,而即使軀體毀滅,背負詛咒的靈魂也不能再回到神之花園,隻能永遠徘徊在生者與亡靈之間,停留在生死邊緣,直到他被永世的孤寂逼瘋。


    “這是什麽見鬼的詛咒!!!換句話說,不過是拿了倆沒什麽用的屍體殘骸罷了,憑什麽……憑什麽要您付出這麽可怕的代價!”諾瓦激動了起來,“我去找龍後,我找她去,我才是那個主使者,就算是詛咒,也得衝我來,憑什麽找上您,這不行!!!”


    “諾瓦!”亞彌爾一把拉住他,“當年我重創十八位龍族長老,幾乎拆毀了半個龍墓。這代價很輕了。”


    “我……”諾瓦控製不住,流出了眼淚,“都是……都是我該死啊!”


    他跪在床前,像小時候一樣把臉埋在亞彌爾懷裏——讓一切湮滅,重新建立秩序,這真的是他的願望嗎?


    ——————


    最後修特拉並沒有真的穿成那個樣子,夏蘭城民風還是很淳樸的,這要是真穿著情趣睡衣出門,估計偽裝的效果就完全不見了。


    所以結果是祈陽不顧修特拉的勸阻,用一點靈力了個小小的變形法術,大概也包含了劍修的一點點惡趣味,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黑色長發的男人,看起來居然有點像亞彌爾,又有點像自己師尊,然後修特拉……在修特拉無效的抗議中,祈陽把他變成了一個團子。


    軟軟的小孩白白嫩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珠委屈地眨啊眨,祈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臉蛋,得到了修特拉更加強烈的抗議,但是實在——實在太可愛了啊!!!


    祈陽抱著團子,愛不釋手地捏來揉去,修特拉嘟著嘴巴抱著祈陽的脖子,啊嗚一口啃在祈陽的臉上,留下一灘口水,祈陽充滿慈愛地笑著,摸了摸懷裏小娃娃的小腦瓜——怪不得師尊那麽喜歡抱著師弟,手感太棒了,太棒了啊!尤其是縮小版的修特拉,圓嘟嘟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嫩嫩軟軟的,小嘴嘟起來,大概給變得太小了點,咿咿呀呀說話吐字不清,一不小心還流出點口水,揮舞著小拳頭在抗議中。


    “哇……那個小孩子好可愛哦!“


    祈陽走在大街上,周圍不少人一看見鬧別扭的修特拉,簡直萌得心都化了。


    “祈陽昂~~~”修特拉軟軟糯糯的聲音拖著尾音,實在是祈陽把他變得太小了點,這年紀的小娃娃發音發不準純屬生理問題,但祈陽還是覺得……心都化了啊!


    “寒冰。”祈陽認真想了想,“如果將來能養一個孩子……”


    “不不不!不準不準!嗯~~~”修特拉立刻扯著嗓子叫起來,還發出一聲軟軟的哼聲,開玩笑!抱來一個娃,這妥妥就是給自己養個小情敵!


    祈陽失落地歎了口氣,摟著修特拉接著走。


    “快點啦!快點找個醫院啦,你身上還有傷呢!外傷能處理就不要挺著嘛!”修特拉的小拳頭捶在祈陽肩膀上,像撒嬌要糖的小孩一樣。


    “別擔心,我沒什麽大事。”祈陽一如既往地安撫著修特拉。


    “還有,要求買點機械材料哦,我要給你做新的能量轉換器哦!”修特拉被祈陽抱著,理所當然地伸出小腦袋四處東瞅西瞧,反正也不怕被發現,祈陽這種來自異世界的變形術,就算來個大魔法師用魔法一對一專門檢測,一時半會都發現不了,何況是人山人海的鬧市區。


    “等一下。”


    祈陽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回頭一下看到一張令他驚訝的臉。


    貓男亞肯抖了抖自己的貓耳朵:“先生您好,請問您是不是在哪裏撿到過這樣一張卡片?”


    說著,亞肯掏出一張小卡片,卡片沒什麽花哨、也沒有特殊花紋,隻是上麵有一行金色的字跡——“你是我永遠的聖歌”。


    “亞肯?”修特拉驚訝地說,“你怎麽跑到聖龍來了?”


    亞肯一愣,呆呆地看著縮小版修特拉:“你,小寶寶,你認得我?”


    變形術這麽強!修特拉摸了摸手邊祈陽的長發,得意地想著,我家祈陽真棒,連亞肯都沒認出來我們!不愧是我看中的!


    知道了真相的貓男臉黑黑地走在祈陽身邊,並且試圖抱抱縮小版修特拉,結果被藍龍吭哧一口咬了手。


    “我家老板要我來找你們,說是大生意……呃,我家老板的名片上其實藏著追蹤魔法啦,不過他一般不亂給名片。”亞肯說著居然惡趣味地對祈陽拋了個媚眼,“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扮成貓女,還說自己是老板娘了吧?我的幕後還有個老板呢~~~”


    而修特拉一句話就讓亞肯重新垂頭喪氣起來,他說:“你們老板喜歡野貓?”


    祈陽確實在自己身上找到了那張卡片,但又不太記得什麽時候拿到的,直到他見到了傳說中“貓男的老板”——一個金色卷發的少年,穿著小馬甲和長筒馬靴,領口紮著領花——現在很少有年輕人穿得這麽傳統,他們多半喜歡穿花花綠綠的大背心滿地跑。


    “我們見過,我不是說了,有問題可以來找我,你居然忘到腦後了嗎?”少年正站在一個梯子上,費力地去拿書架頂層的大書,“不記得了嗎?在賢者日慶典上,不是有深淵議會的家夥來搗亂嗎,就是那時候我們見的麵啊,大概你後來忙著保護民眾,壓根不記得我了吧。”


    祈陽把修特拉和自己都變回原來的樣子,亞肯端來了滾燙的咖啡,那個少年一下從梯子上蹦了下來,優雅地端起咖啡,灌了一大口。


    亞肯猶豫地說:“那個,老板,燙啊。”


    少年眨眨眼,一張嘴,冒出一股熱氣兒,他笑了笑放下咖啡杯,“不好意思,忘了。”


    怪異的少年!


    “不自我介紹一下?”修特拉挑眉。


    “名字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你可以隨便稱呼。”少年攤手,“嗯……那就先叫我老板就行。”


    祈陽隻是覺得,這個少年外表的人身上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壓力,不是他刻意的,而是他坐在那裏,祈陽自然而然就能感覺到,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黑暗的縫隙,深不可測,與周圍明媚的幻境格格不入,但似乎他並沒有惡意,所以祈陽鄭重地點點頭:“前輩您好,在下祈陽。”


    老板哈地笑了一聲,說:“好吧,我也不說廢話了,祈陽,你想解決你的靈力問題嗎?永遠地解決?”


    什麽!他怎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_→神秘人物再次登場……嗯,這家夥是要給祈陽送上本文最大金手指。


    咳咳,這個靈力問題,有很多道友都問過,怎麽這麽重要的事情還不解決啊(╯‵□′)╯︵┻━┻!!!這麽說,祈陽陽的實力太強,世界的法則會自然而然對他進行製約,迪亞納這個世界雖然沒有修真界的‘天道’,但她的法則也會產生對祈陽的製約——好吧,說白了就是,如果祈陽陽一開始就靈力飽滿,那還玩個球兒啊!誰是敵人,砍死他!誰不服,砍死他!誰敢搗亂,砍死砍死!橫掃大陸啊!所以不能讓他恢複啊!╭(╯^╰)╮


    神秘老板第一次出場在第三十三章·可怕的慶典……忘了的可以去複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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