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猙話音未落,周圍的人群突然發出陣陣驚呼,其中天璣劍淩霄的聲音,尤其巨大。但見他捧著自己的臉頰,踮起腳跟,嘴大張成個“o”字型,發出高呼:“發生了什麽?是奇跡啊!”


    “寸光陰之力消褪了。”暮沉風也驚訝道:“方才還陰風怒吼的怨念氣氛,好像一瞬間消散開來。”


    “願力。”衝虛凝視包裹商紅羽的光團,連連感概:“真是想不到,竟然有抵抗詛咒的願力,從寸光陰裏發出。”


    “開什麽玩笑啊!”玄猙揚起長尾大叫:“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也會得到善念的庇護?”


    綠綺附議:“完全想不到,這世間還會有什麽人愛著她,想念著她,會在寸光陰裏,生出庇護之力!”


    藍犽翻了個白眼:“那可不一定,人是很複雜的生物,非你我能夠參悟透徹。”


    隨著大家的吵吵嚷嚷,寸光陰的玉屏裏,緩緩顯出鯤吾黑色肌膚,嫵媚靚麗的苗條身影。她伸出雙臂,一左一右拉扯住兩個怨魂,淚流滿麵對著遍體鱗傷的商紅羽,發出輕柔呼喚:“紅兒,可憐的紅兒……你不要再受苦了,看見你這樣,我怎能在九泉下安息!”


    “鯤吾!”商紅羽冷冰冰的臉,立刻融化了下來,流露淒婉的神色:“你走!不要同情我,不要看我!去你該去的地方!”


    “哼,是那條惡魚的願力嗎?”綠綺恨恨道:“墮天的孽畜,怎可能生出如此巨大的庇護能量!”


    “紅兒。”在鯤吾身後,漸漸浮現出一位白衣男子,他俊逸清冷的身影,卷帶著高傲疏離的氣息,但對眼前的女子卻親近萬分。付清寒的遺容就這樣出現在玉屏上,一如昨日相見時。


    “對不起。”他低頭,凝視手中止水:“我的劍,終究沒有護住你,對不起……”


    “寒哥哥……”商紅羽整個人石化片刻,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掙紮著想要貼近他:“寒哥哥!無論如何,我又見到你了!”


    “我不願見你痛苦。”付清寒抬起臉,對她認真道:“如果可能,這些詛咒,我願為你一一承擔。”


    “怪不得。”圍觀的顧擎蒼和夜逝水對視一眼,齊齊發出大悟的感歎。


    “是天工這樣的大能,發出的巨大願力。”夜逝水望著付清寒:“他正氣凜然,將寸光陰之力瞬間遏製了。”


    顧擎蒼皺眉:“可單單一個付清寒,恐怕還沒有這麽大的能量。”


    “羽公子,感謝你的恩德,將東河之水引入了這幹涸的村莊。”一群老人的身影出現在玉屏上,他們帶著一群年輕人,在村莊祭壇下拜,對著商紅羽的方向,發出微笑:“托了你的福,莊稼年年都有好收成,我們會世世代代供奉你。”


    “這是什麽?”綠綺挑眉指著寸光陰的影像:“這些人都是誰?”


    “這是……當年紫姬在七國擺攤算命時,幫助過的人們……”凜紫驚訝地仰望玉屏,激動道:“她曾四處行善,現在留下了願力,將詛咒之力抵消了一些!”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英招正色道:“想不到在最後關頭,是那些凡人的祝福,使她減輕了痛苦。”


    “羽公子!”一凡人軍官帶著隊伍,朝廳堂商紅羽的畫像抱拳:“多謝你蕩除了匪寇,解除中陽城之危。我等例行朝奉後,又要出去巡邏了,望你給予我們庇護!”


    “羽公子,這些小羊兒,多虧了你當年挑了山旁的狼窩,才能生出來。”一個少年抱著白羊行走在草地,笑眯眯地望天:“我現在很幸福,你也要幸福啊。”


    “羽公子……你還好嗎?”最後一個出現的,是那位羞答答的劉盼盼姑娘。但見她披著嫁衣,頂著紅蓋頭,正一顛一顛地坐在花轎上,拿著手帕擦拭淚痕。


    “雖然對不起夫君,但盼盼直到現在,也想念著公子。”那姑娘撩起窗簾,朝天空望去,凝視商紅羽所在的方向,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公子啊,是天下最美最好的人,我每當看見月亮,就會想起你。”


    “盼盼要出嫁了,以後會有許多可愛的兒女。”劉盼盼雙手合十,從眼角滴落兩行晶瑩的淚珠:“我要讓他們,每一個都記得娘親的救命恩人,也要對他們的兒女,世世代代都講訴公子的傳說。”


    “告訴他們,要做像公子一樣,善良、高潔的人物。”她笑得溫暖:“羽公子,如果你能聽見盼盼這麽說,會開心嗎?”


    “我愛你啊……”少女的淚水隨著隱秘的悄悄話,一顆顆滴落在嫁衣上,使那片緋紅格外鮮豔。


    “愛……我嗎?”商紅羽伸出雙手,做出去捧那些淚滴的姿勢,眼角突然也滴落下晶瑩的光輝。她開始倒退行走,抱住胳膊,顯然腦子裏一片混亂。


    “愛我……有人愛著我……”她發出抽泣,漸漸越來越大聲,變成瘋狂的大笑。她揚起衣裙,在原地旋轉起舞,顫抖著仰天高呼:“聽見了嗎?有人愛著我!他們愛著我!”


    現場靜默一片,不僅七劍沒有一人發出聲音,連高空的雲雁也沉寂不語。可是,不知為何,她的心隨著商紅羽的瘋狂,也變得熱烈如火,甚至有莫名其妙,輕輕撕裂的痛苦。


    “啪嗒。”一滴淚從臉頰掉落,雲雁捂住自己的胸口。


    “現在你知道了,為何我會神使鬼差,前去尋找她的轉世。”凜紫在身後低聲道:“是當年劉盼盼姑娘的一滴淚,始終捂在這顆心上,難以消除。”


    “哈哈哈!”


    在下方的天地銅爐旁,商紅羽仰頭大笑,淚水卻不停朝下滴落。她停下了舞蹈,緩緩整理有些紊亂的雲鬢,端莊得宛如要走上祭台一般。揚起衣袂,那麗人對通天柱的頂端,嫣然一笑。


    “什麽寸光陰,你們收回吧。”她撇了撇嘴角:“這些沒用的畫麵,不要再讓它們出現在我麵前。”


    “如此折磨我,不就是想讓我懺悔嗎?”商紅羽將仰起的頭放低,對圍繞四周的七劍,一個接一個看去,冷冷地笑了。


    “這就是我的懺悔。”她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巨大的力量,一個箭步飛躍起來,整個人朝天地銅爐裏投去,發出高聲叫喊:“一切的一切,什麽愛,什麽恨,都統統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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