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銀白色的,幽靜寬闊之地。


    因靈氣充裕,地麵嫋嫋燃燒著白色煙霧,將腳踝以下的高度遮掩。雲雁緊握著止水,不敢有半點懈怠,在青虯縛的空間裏遊走。方才牧檀說過,此物是世間頂級的封印神器,就算大乘金仙,也會對它很頭疼。


    現在需要極為謹慎地尋找出口,才能擺脫它的障眼迷霧,回到現實。或許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它的封印力中,泥足深陷。所以在這裏的一切景致,都可能是幻象,不可隨意相信。


    雲雁默默對自己叮囑,踩著白霧,在這空曠裏緩緩行走。


    一步、兩步、腳步因重複機械性的跨域,帶出有節奏的輕響。不知走了多久,她現在有點煩悶。自己也是有劍神器的人,了解這些東西,很可能帶有時間差的功能。


    在此地一個時辰,或許是外界的幾秒幾分鍾,也可能是外界的一天一夜,甚至一月一年。若老是尋不到出口,難道會被綠綺永遠地囚禁下去?雖然自己已是分神,壽元非常綿長,但被困此地就算一年,也會無聊至極吧。


    雲雁被自己的猜測有些嚇住,禁不住加快了腳步,開始在青虯縛裏飛奔。也許被劍神器感應到了,她恐懼又煩惱的情緒,所以施加了壓力。前方的白霧越來越濃鬱,最後整個人都陷入煙塵裏,難辨方向。


    “混蛋。”雲雁低聲咒罵一句,察覺五感有些模糊,不得不驅動念力來探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好像是一隻被關在殼裏,無法脫身的鳥兒,焦急又無奈,隻能埋頭亂撞。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一物絆住,踉蹌幾步快要摔倒。


    但雲雁卻興奮地高呼起來,因為一路之上,除了空蕩蕩的白霧,這個空間裏什麽都感受不到。現在就算出現個石頭,也令人欣喜,好像找到了與外界溝通的橋梁。


    她急忙蹲下身去,抬手去摸腳下那物,因五感被阻隔,花了好幾秒,才傳來了那物體的訊息。


    不是個好的訊息,因為腳下橫著的,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雲雁現在就算泡在妄孽血海裏,麵對數千怨魂,也不會眨一下眼睛。更何況是一具小小的無名屍,她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便用神識去打量它,辨識是個什麽樣的人。


    奇怪……這個人身上,似乎帶著熟悉的淡淡的異香,好像月夜下蓮池裏蕩漾星輝時,風中傳遞來的清雅,使人陷入迷醉。一滴、又一滴,是夜露順著蓮瓣,垂落到了手背嗎?


    如此冰冷,直抵心底最深處,溢滿了哀思。


    雲雁發出輕輕抽泣,彎下胳膊將地下那人扶起,指尖掠過他細致的眉眼,她隻覺全身微顫,喉嚨幹澀:“樞夜?”


    “不……不會的。”她的身體好像被綁上了大石頭,本能地想將臂彎中的人拋下。可是那香味絲絲溢入感官,毫不留情地告知著,眼前的少年遺體,正是他。


    “樞夜?”雲雁再次呼喚一聲,悲從中來,終於落下眼淚。她緊了緊手臂,將那屍首扶起更高,凝視他皎皎潔白的臉龐,努力搖頭:“這……這不是真的!這裏是青虯縛掌控的地域,一切都是幻象!”


    “對了,你是幻象。是那劍神器讀取到我心底,隱藏的憂慮。”雲雁不自然地笑了笑,拍拍樞夜的胳膊:“所以它把你製造出來,想幹擾我的心神。”


    她抬頭環顧四周,依舊對著樞夜講話:“否則為何此地空無一物,偏偏你出現了……還是以這樣的狀態。”


    “樞夜,你沒有死,我知道。”雲雁對眼前的少年微笑:“我們向來感應默契,如果你真的去了,我定會有所感知,”


    “在死海上,雖然看見了你的斷劍……”她輕輕咬唇:“但我依舊沒有,永遠失去你的感覺。很奇怪吧,我無法對別人有這樣的判斷,卻偏偏對於你,能夠清晰感應……”


    隨著她的喃喃自語,四周白霧竟悄悄逝去,銀光閃耀的空間,再次明亮起來。這時,有個聲音明朗而溫和,從流光裏傳出:“這一次你的感應,恐怕出了點小問題。”


    接著,說話之人的方向,蕩漾著大片淺淺青色水紋,折射細碎光影後,在原地凝結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他身穿鵝黃色的精致薄袍,頭發被縷金簪綰起,在肩膀披散下了輕柔發絲,顯得有些妖嬈嫵媚。


    淺淺的笑容下,是雲雁極熟悉的五官,溫婉精細,永遠也難以從記憶裏抹去。這張酷似憐生水的臉,在世上除了君莫愁外,還會是何人?


    “阿月!”她將樞夜的屍首放到地麵,站起與那人對視:“怎麽會是你?你……”


    “幻象!”她突然醒神過來,抽劍對著銀色空間怒道:“青虯縛,你果然了得,竟窺破我心中最忐忑的秘密!將我的恐懼無限放大!”


    “樞夜和阿月的下落,的確是最讓我整日揪心的。”雲雁冷笑:“但別想用這個來幹擾我,比著渡劫時候的心魔幻象,你這種也太容易被識破了。”


    “姐姐,我可不是什麽幻象。”君莫愁垂下手去,從光暈裏撚出一朵胭脂色的小花:“看,你還記得它吧?”


    這是酆州地域才會有的桃金娘,在缺乏花卉植被的蒼龍城,是絕對的珍品之一。那麽久以來,隻在魔皇殿與大司祭的水月宮中,才見過這種極其嫵媚的裝飾植物。


    記得在水月宮湖畔,與君莫愁初次相遇時,他正是出現在胭脂色桃金娘的花叢裏,攜琴對自己微笑。


    怎麽可能忘記……


    “記得。”雲雁心中溢滿複雜情緒:“既然你不是幻象,那麽就是投影,用酆州道術,比如夜幕行歌便能做到。”


    “姐姐說對了,這就是一個遠距離的投影傳遞術。”君莫愁拋開手中的桃金娘,撚起發絲笑了笑:“好久不見,我一直很想念你。終於尋到了一個機會,讓我可以像麵對鏡子一樣,和遙遠的你相見。”


    “但此術不是夜幕行歌。”他伸出手,好似擦拭著某物:“而是一麵橢圓的立鏡,大司祭煉製出它,叫它銅麵空聞。”


    接著他微微一笑:“沒錯,我正在水月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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