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雲涼涼的一番話,立刻將局麵冷場。不僅白影衣麵露微紅,不再說話,就連跟著爬上山坡的劍修們,也又停下了步子。他們齊齊抬高一條腿凝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極為尷尬。


    這時雲雁等人才注意到,眼前的劍修獵魔隊,已是七段,實力非常強健。但他們個個帶傷,還攜帶著幾名垂危者,看來才經曆過一番苦戰,顯得疲憊不堪。


    君莫愁立刻祭出音境,主動為傷員們治療,獲得了一片感恩的讚許,令旁邊的雲雁再次欣慰地微笑起來。現在的阿月,和從前的阿水一樣,仗義又仁慈……他真真是變了個模樣。


    “多謝這位師弟……”白影衣對君莫愁抱拳,不無傷感道:“咱們的獵魔隊,啟程時有十來人,卻不料現在隻剩下八人。”


    他回望垂危傷員中的兩人,低頭歎息:“都怪我們無能,對那兩名隨行的樂劍師保護不周,落得如此狼狽……”


    君莫愁一邊撫琴,一邊淡淡道:“師兄不必自責,我等音境劍修,原本防禦力就極為脆弱,又是敵方矛頭所在。在激烈戰事中,傷亡是難免的。”


    “既然做了這行,便早有所覺悟,怪不了旁人。”他說完話後,在帷帽白紗裏低下頭來,不再理睬四周的人,沉浸在音境運功中。


    悠揚的樂調裏,傷員們開始發出細弱的呻吟,接連二三從昏迷裏醒了過來,令白影衣的獵魔隊員們,大鬆了一口氣,個個麵露喜悅。


    “咚!”君莫愁的琴音,卻突然進入變徵調,尖銳而短促地撕裂開來。他抬手覆住琴弦,猛地揚起頭,對雲雁道:“姐姐,這些人受傷過重,深及神魂,不宜在此多做停留。”


    雲雁點頭:“治標不能治本,得將傷員遣返回羲和觀再說。”


    “哼,我就知道,被那白影衣一套近乎,咱們這個秘道就要被他人染指。”韓若雲抱起胳膊靠在鬆樹上,對雲雁翻出個白眼:“別說我沒有提醒你,秘道承載量有限,這麽多人一湧而入,會造成空間破損扭曲。”


    “到時候,好運變成厄運,指不定咱們真得傳送進酆州死海。”她狠狠用劍鋒戳著樹皮:“遭遇幾隻魔族部隊後,這些傷員就再難活命。”


    她雖然言辭激烈,說的卻是實話,令眾人麵麵相覷,流露為難神色。


    白影衣上前一步抱拳道:“我身為獵魔隊長,自然要先顧及傷員。懇請師妹允可,將咱們受傷的同伴放行,我不走了。”


    “我不走。”“我與白隊長一樣想法。”


    他的獵魔隊裏,立刻有些聲音發出應和,言辭懇切地對韓若雲求情。韓若雲被眾人包圍,原本固執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顯得猶豫不絕:“可是……人數還是多了一些……”


    “我不走。”雲雁開口打斷她的話:“隊長,你領著楊蘋與石頭他們先回去,我自己會再找個秘道出口,到羲和觀與你們會合。”


    “這怎麽成!”韓若雲瞪圓了眼睛對她大叫:“你本事這麽糟,卻又冒出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上前拽住雲雁,將人朝秘道裏推:“沒有我護著,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咱們不管他們,來,跟我走先!”


    沒有找到周晴等人,雲雁原本就早已決定,即使升上了三段,也不會結束試煉返回論劍山。就算白影衣他們不出現,她也沒有打算離開這片虛空。


    隨著段位提升,麵臨的戰鬥會更殘酷,韓若雲幾個人,最好還是想法子,讓他們先回羲和觀再說。


    這是她近日一直計劃的事,冒出了白影衣這個獵魔隊,計劃借口一下變得名正言順。本正暗暗高興,卻不料韓若雲如此護短,硬要將她眼裏“低能”的自己,塞進秘道……


    雲雁頓時大急,本能地釋放出些力道,從那女子手裏狼狽掙脫,嚴肅道:“隊長!同門有難不可不幫!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傷員,流落在前線得不到治療死亡?”


    她正氣淩然挺胸抬頭:“不……我不能看著這樣的事發生,我會愧疚一輩子……”


    “演得過了吧。”徐澤龍皺起眉頭,暗中踢了她一腳,擋在前方朗聲對眾人道:“讓傷員先回羲和觀,我也不準備離去,反正虛空秘道,又不是隻出現一個。”


    “你……師弟你也要留下?”韓若雲張口結舌,對自己的獵魔隊員環顧:“你們都不想走?”


    君莫愁和樞夜自然要跟著雲雁,同時重重點頭。石不言撫摸著懷裏的白虎,開口道:“雲雁不走,小白不走,我也不走。”


    韓若雲瞪了他一眼,瞟向楊蘋:“你呢?也要留下?”


    楊蘋咬住下唇,猶豫片刻:“我想回山上去,為康靜和羅師弟他們,立下墳墓……他們的屍首,被魔族搶去了,所以隻能是衣冠塚。”


    說著說著,她猛地流下淚來,死死拽住雲雁的胳膊:“原諒我……我不想呆在這個地方了!殺了這麽多魔族,我手也軟了,心也累了,但哀傷和仇怨,卻好像半點也沒有消除!”


    “不明白……為什麽聞到魔族的血,也無法安撫下這顆心……”她輕聲道:“對不起,雲雁,我不能陪你們……我很累、很累。”


    雲雁默了片刻,摁住她的肩頭,柔聲道:“知道嗎?這樣的情緒,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也一直盤踞在我這裏。”


    她指著自己的心窩,對楊蘋微笑:“回家吧,好好休息一段時日。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戰鬥。”


    “哼,明明就是膽小沒用,想過舒坦日子,卻裝得哭哭啼啼。”韓若雲悶聲悶氣瞅著楊蘋,揮揮手:“走走走!想走的給我全部走!眼不見心不煩!”


    得了她這句話,修士們立刻開始行動,一個接一個躍入鬆樹洞口,臨行前眾人白衣翩然,相互揖禮祝福平安。因為感念同伴的傷亡,那首熟悉的《辭鄉》之歌,漸漸響起。


    隨著身影隱沒入虛空秘道,風中的歌聲也嘎然而止,隻剩下留在原地的人們,相顧靜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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