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鯤吾附身的那個女將。”她縮在盔甲裏,悄聲對樞夜與徐澤龍道:“但鯤吾的魂體沒有出竅,可見還沒有死,估計撐不了多久。”


    樞夜疑惑地回了過來:“她身為暮陽旭的親信,為何會落到這般下場?”


    雲雁在人群裏緩緩站起,按下頭盔將自己裹住:“我與澤龍過去看看她,催動靈力後,這些凡人不會察覺。”


    她悄悄握劍在手,對樞夜道:“雖然暮沉風不會有危險,但你最好在身邊看著,以防他被太子捉住,咱們在桑淩堡中匯合。”


    樞夜慎重地點頭,目送她溢出淡淡靈壓,彈起瘦弱的身軀,輕輕朝車外一滾,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夜幕深處。


    徐澤龍的魂體在前探路,雲雁緊隨其後,邁過天燈火柱的映照圈,深入到刑場裏。一股腐臭血腥味立刻撲麵而來,這裏雖不是墓地,但卻和亂葬崗相差無幾。


    那些五花八門的刑柱上,鐵鏈捆縛著衣角碎片,鐵釘浸染出點點斑痕。時不時可見烏鴉撕扯腐肉,豺狗爭搶幾塊白骨。它們在黑夜裏鬼魅般出動,發出幾聲尖叫嚎哭,在這環境中令人毛骨悚然。


    兩人一路無話,悶頭登上東麵那處山坡,眼前立刻寬闊起來。凹凸泥濘的砂土中,那參差不齊的輪廓,咋一眼以為是樹木林立。仔細一觀,卻發現是千百根形狀簡單的刑柱,有不少上麵掛著殘屍。


    雲雁有些黑了臉色,驅動天境燃起微弱火光在劍尖。才發現腳底的泥濘感,原來是血漿染透所致。暮陽旭……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在玉衡邊陲的桑淩堡外,一手遮天,瘋狂地進行屠殺。


    徐澤龍也與她同樣想法,搶先一步吐糟:“這些刑柱看似剛立起來沒有多久,與外圍的刑場不大一樣。這些人如何得罪了暮陽旭,他竟下手殺了這麽多。”


    “冤……冤枉……”身前不遠的刑具上,有具“屍體”突然口中喃喃,發出氣若遊絲的呻吟,將雲徐兩人嚇了一跳。


    “竟還活著。”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話,高高彈射起來,好像兩隻大鳥,降落在那受刑的人身邊。


    徐澤龍觀察那人衣飾,訝然道:“看樣子是個軍士,應該是暮陽旭的斥候。”


    “是斥候李小伍,與我一起搜尋過艾什瑪,還被秀秀嚇得墜馬,所以我記得他。”雲雁點頭,拿劍柄拂開那人被血汗濕透,又被塵土糾結的網狀長發,低聲呼喚:“李小伍,可還認得我?”


    李小伍抬起眼皮,卻隻翻出沒有瞳仁的白色眼珠,上麵密布血絲,臉色一片麻木。他對著雲雁的方向發出掙紮,音量突然拔高,如同鬼泣:“太子殿下!小的冤枉啊!小的所言句句……屬實!”


    話音未落,他的頭重重垂落,再無聲息。


    徐澤龍皺起劍眉,對雲雁咕噥:“這人原本氣若遊絲,激動之下用盡了全力扯動傷口,恐怕難以回天。”


    雲雁一怔,有些後悔。踏入仙門已久,竟忘記了凡人身體的脆弱,重傷之下萬萬不能激動,否則一命嗚呼的案列太多。


    有了李小伍的前車之鑒,她迅速接近了鯤吾的大刑柱,沒有發出一句詢問,先將鎖鏈砍斷,又將釘入四肢的鐵釘拔出。這次她的動作十分輕柔,摸出隨身攜帶的急救藥物,給鯤吾敷上。


    徐澤龍卻飄在空中,抱著胳膊搖頭:“我見此女印堂與天目都有破裂之兆,恐怕鯤吾的魂體,隨時都會衝出。”


    也就是她快死去了,必須抓緊時間,將事情搞清楚。


    雲雁情急之下,運用出細微念力,悄悄探入女將經脈。她不是醫師,但修至地境高階,可一舉催生百裏之內的靈物。這種生命之力,雖然無法將鯤吾救活,但足已使她抵禦住疼痛,悠悠醒轉。


    “雲……雲公?”女將不僅醒轉,還神誌清醒,見到雲雁的臉龐,立刻驚呼出聲:“你……你是何時來的?”


    “來不及解釋。”雲雁扶起她稍微坐好,指向漫山遍野的刑柱:“你為何被暮陽旭發落至此,剛才我還看見了李小伍,與你一同受刑。”


    “不僅是我和李小伍……”鯤吾臉上溢出苦笑,眼底布滿怨毒,咬牙道:“還有魯浪、馬憐容……等千人,都被殿下送到了這刑場,嚴刑拷打後,鋼鏈加身,鐵釘穿骨。”


    “有的人哀嚎了數天數夜才咽氣,我們這些武藝稍高的,一時也不能死。”她疲憊地閉目:“隻能又恐懼又絕望,見著昔日同袍,一個接一個命赴黃泉……也知曉自己的結局,定會相同。”


    “暮陽旭一下就殺了上千人?”雲雁有些激動地站起:“究竟所為何事?”


    鯤吾慘笑:“這件事……殿下不允許任何風聲走露,但雲公你是知道的。”


    心中想起一個可能,雲雁的身子有些發僵,猛地轉身,朝木柱上釘著的殘屍一一打量。她再俯身麵對鯤吾,聲音都有些顫抖:“難道……這刑場上的千人,全是當日與我一起,進入晗山的軍士?”


    鯤吾艱難地額首,望向深幽蒼穹,舒了一口氣:“當日若非雲公的警示,咱們也都死在了異相橫生的沼澤中。”


    她對雲雁扯出微笑,伸出手相握:“雲公……你雖救下了我等的性命,卻不知,這或許是天命……咱們終究一個也逃不掉。”


    “別說傻話。”雲雁拍拍她血肉模糊的手背,眼底寒芒迸射:“你們有此等際遇,全因那暮陽旭殘忍暴戾,與天命何幹!”


    她按捺憤怒,望向鯤吾:“我想他處罰你們的理由,定不會僅僅因兵糧延誤。”


    鯤吾搖頭:“咱們當日離去後,加緊速度馬不停蹄,按時送抵了兵糧,並未在此事上觸犯軍紀。”


    “但一入桑淩堡,我們便被太子盡數捉拿關押,連夜審問。”她歎息:“咱們觸犯的軍紀,是謊報訊息的欺君大罪。”


    雲雁雖已猜到大半,但仍不敢相信,便試探詢問:“可是因為你們……上報了藍帝繼位之事?”


    鯤吾艱難地點頭:“我等並無一人偽報此事,又怎能擔起這樣的罪責?”


    “所以李小伍到死也在喊冤枉,說自己的話句句屬實。”雲雁盯著血腥彌漫,慘不忍睹的刑場,捏緊了拳頭:“暮陽旭!他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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