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以上的修士不需要睡眠,但他們也可以睡眠。睡眠時的肌體功能,處在自然放鬆的狀態,任憑靈氣加身,絲絲攝入毛孔,不刻意控製地四處遊走。


    這種狀態不僅對療傷很有好處,精神力也會增加,使人十分舒暢。有些修士還針對睡眠狀態,研究出各式功法,想以此道加速修行。甚至還有人開發出類似夢遊的步法,用沉睡的肉身,吸納日月精華。


    當然這些都是偏門,願望雖美好,實效普通。否則大家整天睡覺就能進階,修行會變得無趣寂寞。


    但拋去煩擾,忘卻一切地深沉睡眠,實在是太愉快了。此刻剛睜開眼的雲雁,正處在夢回邊緣,對著四周模糊的景致,麵帶微笑。沒有暮沉風的身影,也沒有高階環伺,更沒有亂七八糟,關於度量的吵吵嚷嚷。


    火慶上發生的一切,猶在夢中。


    澤龍居然身負瑤光劍格,現在想起來,依舊有點不真實感。


    還有阿月的大凶之兆,也令人擔憂……不過,度量這個東西,始終屬於預言,並不能代表真正的未來。真正的未來,還要從現在起積澱。


    她揉揉眼定下心來,翻身坐起,這才看清周圍的情形,頓時瞪大了眼。此地是個寬闊的石屋,各式家具與仙跡崖上的差不多,也是質樸的石製。草墊、毛皮、線條硬朗的杯盞與燭台……除了門後立著一排武器架,幾乎沒有多餘裝飾。


    原本看著這熟悉的一切,雲雁沒有什麽抵觸。就算已修成高階,她也早習慣了簡樸的清修日子。可是這間巨大的石屋,卻有一個巨大的問題。


    它是個合宿之地。


    除了自己這張床,房間裏還有其餘五張石床,它們呈環形放置,無論造型還是規格都一模一樣。床上統一褥墊,床頭統一石案,床尾統一木架屏風。這個屏風可以塑造點私密空間,可若你轉個身到正麵,房間裏人們的動向,依舊清清楚楚。


    記得自己被周晴等人抬走,理應已上了天關峰,進入劍奴駐地。想不到峰上的低階住所,竟然類似地球上的學生宿舍。果然,沒有在擇峰儀式上被高階選擇的劍奴,待遇直線下降,比在青衣嶺還不如。


    但雲雁還存在一絲僥幸,因為在傳言中,天關峰人丁凋零。那麽這個宿舍恐怕隻是擺擺樣子,其實最多住了自己與周晴。念及到此,她稍覺心安,跳下床來在屋內遊走,查看新地盤。


    這時灰岩抵住的門縫外,傳進風吟與腳步聲,接著“吱呀”一聲,門被人使力推開,呈半傾斜狀。一個雙丫髻的小女修嘟著嘴,喘著粗氣把石門努力板正,踏入房中。


    目光落在雲雁身上後,她露出甜甜笑容:“你終於醒了?”


    原來這宿舍裏還住了第三個人。


    雲雁頓覺煩惱,但麵不改色:“我叫雲雁,是新晉到天關的劍奴弟子。”


    “我是楊蘋,來這裏三年了。”女修像隻鳥一樣抖抖自己身上的雪花,施展個避塵訣。稍加清理後,跳上最左側的床,耷拉雙腿踢騰,顯得活潑又自然。


    有了東嶺遇見卓聞香的經曆後,雲雁對這些看似無害的初階弟子,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警惕。而且就算試心橋被搗鼓了一通,自己等人目前,也正在刀鋒浪尖上,受到各種無形關注。


    與自己接近的陌生人們,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是來窺探騷擾的。


    於是在楊蘋自我介紹後,她禮貌地點點頭,不再說話。冷場片刻,那小女修先忍不住,又好奇道:“聽說你在擇峰儀式上受傷,所以才一直暈倒過去?”


    “我沒有暈倒。”雲雁心中暗罵周晴,帶出點高階尊嚴,平靜道:“隻是睡了一覺。”


    但她的裝逼,立刻被楊蘋咯咯笑著打碎:“你在火慶上被高階用桃李枝砸暈過去的傳聞,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我剛才入外門挑柴火時,還聽見弟子們談論此事呢。”


    阿月的大凶之兆,旁人因避諱不願談論。而徐澤龍過於逆天的吉兆,又因為被山主強行壓下,沒人隨意評價。隻有自己這個醜事,才是最適合的八卦談資……


    雲雁有些鬱悶,早知道看見林月楓落下桃李枝時,就不該胡亂應付。那小子襲來的力道很大,壓製修為後,想要抵擋很難。在高階們的虎視眈眈下,又不想再出招,被人看破。


    所以那時候犯了糊塗,直接裝暈趴下。原本想一了百了,躲避洛熙的糾纏,卻不料後患無窮。


    “咯咯咯!”楊蘋依然笑得跟小母雞一般,跳過來拍拍雲雁肩膀:“沒事啦沒事。我三年前在擇峰儀式上,也被桃李枝砸過,但因一時慌神應對不好,上麵的高階又把它收回去了。”


    她的笑容減淡,垂頭喪氣:“結果就落成這樣,呆在這裏三年,天天做些苦力,修為沒有半點長進。”


    雲雁默了片刻,安慰道:“三年對修士而言,實在太短。有時候遇見瓶頸,卡個百年千年也算正常。”


    “對於你來說,卡個百年當然正常。”一個涼涼的女聲從背後響起,從門外又踏進兩名女子。其中一人麵帶譏誚說話,另外一人則手持種植工具,看來她們剛澆灌完靈植田。


    這二人是雲雁的劍奴同期,一個叫康靜,說話的那個則是韓若雲。從入西嶺到現在,與她們沒什麽交流,但以敏銳的神識與記憶,雲雁立刻從大腦裏,調出兩女的資料。


    原來這個石屋宿舍,居然住了五人,都快滿了。


    得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若無私密空間,許多事情會變得難辦。


    她正暗自思索,韓若雲卻兀自大聲說話,不無挑釁:“雲雁,依你的骨齡來看,最多還有幾年可活。若不快些進階,怎麽對得起你卡住瓶頸的這麽多年?”


    “那個……韓師妹……”楊蘋微紅了臉,擋到雲雁身前,道:“別人卡了進階瓶頸,原本心情就很糟了。你說這個話,是不是有點……那個……”


    “你不過比我早來三年,修為與我同階,亂認什麽師妹。”韓若雲氣惱地一把撞開小女修,將手中工具狠狠放到武器架上,瞪著雲雁:“這屋子原本不小,但是你一住進來,就莫名其妙的擠。”


    “我也覺得有你很擠。”雲雁不客氣地回過去,拔腿便朝外走:“所以要另尋駐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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