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霄之上的銀亮長槍尖端,毫不留情地蕩破雲雁最後的防禦,刺入她的脊柱。骨骼發出了幾聲痛楚的脆響,那女修身下的血痕擴散得更大。接著,從她身體的每塊肌膚上,都迸射出赤紅飛濺的血液,炸出白骨,觸目驚心。


    如同破布娃娃的黑色身影,被巨大的槍頭直直貫入賽場地底。在瞬間炸開的兩丈寬裂洞中,已看不到那名角鬥士的痕跡。


    洞口碎石翻滾,急速迸射。


    地底升起了一口血泉,在場的每一雙眼睛,都停留在那片豔紅上。沒有了生命痕跡……那名叫做承影的角鬥士,拉下了她人生的帷幕。


    “霄之上!霄之上!”魔族人群紛紛從看台上跳起,對那肅然站立的刑天侍揮動手臂,爆發出充滿敬畏的歡呼。


    看競技格鬥,就是看這熱血沸騰的死鬥場麵。承影的下場很慘,但卻刺激著魔族魂魄裏,那天然的嗜血瘋狂。許多人眼底布滿暗紅光芒,有些不受情緒控製的,甚至當場開始魔化,捶胸仰頭對空長嘯。


    被此番情形刺激,越來越多的人眾開始了狂歡。他們有的跳起瘋狂舞蹈,有的拔出刀劍亮出獠牙,高高舉在手中揮動。


    還有的興奮過頭,伸展開翅膀之類的原型部位,在競技場上空亂飛。結果被維安人員冷著臉,驅動高壓道術,好像打飛機一樣全部擊落在地,發出慘烈的痛呼。


    在中心看台的貴賓席上,高階皇族們也安奈不住興奮,紛紛站起,盡量克製地優雅鼓掌,對場中的刑天侍表達祝賀。而最高處的那頂月牙帷幔帳篷中,伸出了一隻膚色瑩白,溢出淡淡碧綠光芒的手掌。


    “真吵。”手掌的主人是名年輕男子,他低低咕噥一句,顯得有些不耐煩,對身邊的四位侍女道:“走吧,回去了。”


    “少主。”其中一名女子俯下身子,對他微笑:“不看鬥師的頒獎了嗎?”


    “沒必要。”男子淡淡道:“這個叫霄之上的,過段時間就會來水月宮覲見,到時候慢慢看他好了。”


    “嗯。”那美貌侍女繼續微笑,期待道:“大司祭這一次,將接見新晉鬥師的任務派給了少主,您可要打起精神來應付哦……不要又像從前一樣……”


    “夠了,雪竹。”那男子煩惱地擺擺手:“我知道該怎麽做,咱們快離開這裏,血的味道讓我犯暈,這些人的聲音也吵得頭疼。”


    “是。”那名叫雪竹的侍女,溫柔地將他手臂扶住,與其他三女一起上前,將小帳輕輕抬起。再召喚出一隻雪白巨大的琴鳥,放到它寬闊的羽翅上。


    四女扶著小帳登上鳥背,彎腿斜坐在風中,隨著羽翅振動,冉冉升起。她們的目光依舊注視著賽鬥中心,神色平靜淡漠,好似那一地的鮮血隻是被蠟染的地毯。


    那名勝利者霄之上,此刻正緩步上前,提起銀槍朝地洞裂口戳去。很快,他找到了一件物什,正是承影的頭盔麵罩。那刑天侍轉身麵朝看台,倨傲自豪地將它高高挑起,另外隻手臂有力揮動,迎接著震耳欲聾的歡呼。


    這是酆州格鬥競技場的規則。


    勝利者從不在場中露出真容示人。而失敗身死的一方,則會被對手拉下頭盔,剝離麵罩,顯露出慘白無神的本尊。這種傳統意義上的儀式,助長了勝利者的驕傲,而對失敗一方而言,頗有點鞭屍的意味。


    但沒有任何人在乎,反正死人也不會跳起來,抗議尊嚴受到了侵犯。甚至有不少魔族,愛好重金收集戰死角鬥士的頭盔,擺放在家中作為裝飾賞玩,就好像勝利者是自己似的。


    當霄之上對觀眾揮出第三次手臂時,他突然停止了動作。


    而已升到高空的那隻巨大琴鳥,也停止了飛翔。


    白色帷帳裏傳出男子訝然詢問:“雪竹?怎麽了?”


    那侍女沒有回答,使他不得不撩開帷幔,朝下俯視而去。就在他的目光落到賽場中心時,立刻被卷起的颶風遮擋。風勢浩大而急躁,如巨龍咆哮騰空,瞬間已卷曲著衝到天幕。


    就連琴鳥的身側雲霧,都被片片撕裂。


    男子感覺到一陣刺骨的陰寒,好像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朝自己直撲而來。那氣息深幽無盡,卷帶著某種奇異的情緒……是憤怒?是仇恨?還是熱血被長期壓抑後的釋放?


    無法細細辨知。


    隻是它那鋪天蓋地的殺戮之意,震懾得人情不自禁,瑟瑟發抖!


    “這是什麽!”男子舉起長袖遮臉,驚恐地大叫一聲:“雪竹!快!快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想從水月宮裏外出!”


    “少主!”四女齊齊發出呼喚,或站或半蹲,在琴鳥羽翅上擊打出五顏六色的靈光,將近身之處團團籠罩,形成個半透明的彩色圓球。


    “啊!”從地麵傳來霄之上巨大的慘叫,連在高空都能清晰地進入耳中。


    “少主!”雪竹牢牢扶住男子的臂膀,哆嗦著朝下凝視,半響後艱難開口:“那……那個叫承影的角鬥士……她……她從地底爬上來了!”


    “呀!”她與其他三女齊齊捂住眼睛:“好可怕……她渾身沒有一塊好肉,連骨頭都折了大半,完全不成人形……但是……竟然站起來了!”


    “我看見了。”男子這時已鎮靜下來,俯視地麵,牢牢盯住那身著玄色盔甲的女修。觀察她失去頭盔的麵孔片刻,他的身子又發出輕微抖動,從嗓子眼裏擠出字句:“走吧。”


    “看來,到水月宮覲見的新晉鬥師要換名字了。”他屈身隱入帷帳,聲音很低:“這大概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霄之上敗了。”雪竹抬手拍拍琴鳥的頭,再一次驅它振翅高飛:“承影從地底爬起來的一瞬間,就割下了他的頭顱,擊散了他的魂魄。”


    “大概沒有人能看清,她是怎樣做到的。”那男子在小帳裏發出歎聲:“這位叫承影的鬥師……”


    他頓了一頓,聲音低沉微不可聞:“是一個難解的謎團。”


    “啾啾!”雪色琴鳥仰脖發出長鳴,載著一行人衝天而去。它的目的地是蒼龍城的最高峰,坐在它背上的男子,透過獵獵飛舞的輕紗帷幔,仰望黑色山巔的雲霧。


    她就要來了。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踩著神皇殿赤金色的榮耀大道,踏過巍峨莊嚴的勇士堂,來到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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