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雁一覺醒來,抱劍坐在石床上,從身側窗口朝外眺望。此刻已到了蒼龍城的清晨時分,卻見不到記憶中,神州的薄霧朝陽,燦爛天光。


    作為一名最強鬥者,她已是藍披風的身份,府邸位於這山城較高處。在蒼龍城中,身份越高則住的洞府位置越高。在酆州潛伏的這些年來,雲雁從山腳一路搬家朝上。


    現在這座崖間闊屋,是進階最強鬥者後,競技場官方頒發的獎勵其一。眾多賞賜物和禮單中,雲雁也隻選擇了這個東西,因為其餘的所謂珍寶,對她而言,沒有太大用處。


    蒼龍城的時間,是依照天幕中的紅月光照而定。在危峰環繞的中心,聳立著一個大大的石晷。每到重要的時間節點,便會由那裏發出巨大悠揚的鍾聲,長短不一,綿長傳遞。


    “鵬聖!”雲雁一骨碌從跳下石床,在寬闊的殿堂裏朗聲呼喚,如陀螺一樣亂轉:“鯤吾!你們知道晷鍾已響過幾聲了嗎?”


    “兩聲兩聲!離午時尚早!”鵬聖嘴裏叼著一個巨大的衣飾盒,撲著翅膀,從拱門裏折入。他將盒子丟到寢室的熊皮毯上,又吹氣點燃壁爐,跳到爐前搖椅上暖和身子。


    “真該死,這酆州的氣候我到現在也沒法適應。”他開始了日常抱怨,埋頭梳理羽毛:“一天之內,溫度差異就像帝釋天的四季變化。從冷到暖,從暖到涼,又回到寒冷……”


    “等我們查探水月宮後,就離開這個鬼地方。”雲雁開始日常安慰,抬手摸摸他的翎毛:“不會等多久了。”


    “雲雁你怎麽從昨夜一直睡到現在?”那黑鷹抬起大眼,仔細打量她:“莫非被山腰的寒冷魔氣侵蝕,又像前年一樣,經脈有些堵塞?”


    雲雁搖搖頭,歎道:“不知為何,老聽見神魂裏傳出的古怪聲音,它的意誌更加獨立,最近也愈發大聲,攪得我疲憊不堪。”


    “那個聲音嗎……”鵬聖縮了縮腦袋,流露出強烈的不安:“所以你昨天又突然暴走,我和鯤吾見你殺氣不受控製地亂竄,連忙上來阻止你。”


    雲雁苦笑著拍拍他:“說來慚愧,一覺醒來後,對昨日之事,記得不太清楚了……”


    “不僅情緒難以控製,連記憶都開始紊亂了嗎?”鵬聖跳到她肩頭,急急打量她:“雲雁,咱們回去吧……不要再呆在這裏了。你如果繼續在競技場中整天殺人,我怕……”


    “都走到這一步了。”雲雁沉下臉色,緊緊抱著劍鞘:“我不會放棄。”


    “那我放棄勸你。”鵬聖立刻打住,微微跳開遠離她,顯得有些緊張。過了片刻,那黑鷹歪過腦袋,緩緩道:“你說記憶紊亂,昨天的事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雲雁坐到搖椅裏大幅度晃蕩,盯著高高的黑曜石穹頂:“我記得與一個叫高格的皇族起了點衝突,然後就回家了。”


    “那你還記得他嗎?”鯤吾的聲音從拱門外響起,但見長長的魚尾一閃而過,拍進來個踉踉蹌蹌的身影。


    雲雁立刻止住搖晃動作,驚訝地從椅上站起,打量那人。


    因沉睡而有些混亂的思維,在這瞬間清晰起來,她訝然對眼前的少年道:“你跟著我回來了?”


    “不是廢話嗎?”鯤吾探進鯰魚頭,對鬼金羊少年努嘴:“你從高格手裏搶了這人,現在全蒼龍城都知道,他是你的了。”


    他又甩魚尾拍到少年後背,對雲雁嚴肅道:“我盤問過這小子,他原本屬於南極的一隻流浪鬼金羊部落。南極的中心彤雀城,不是被天樞持劍帶著一幫北鬥劍修給滅了嗎?”


    大魚瞪著眼睛,攤開魚鰭:“他說他周圍的人,在混戰中全死光了,自己糊裏糊塗跟著難民潮,想到蒼龍這個最安全的地方,找找活路。”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有戰爭,就會有受害者與流浪人群——無論這戰爭的意義何在,但結局中都會飽含毀滅與廢墟。


    雲雁點點頭,有些尷尬。


    這裏是自己的私人洞府,向來隻有鵬聖和鯤吾出入。現在突然多了個魔族少年,一切都會與往日不同。一時衝動,終於惹來了麻煩事。她暗暗後悔,目光落在少年緊裹的披風上,微微皺眉。


    在這個自家大堂中,看著鬼鬼索索,遮遮掩掩的陌生人,果然很不舒服。雲雁來回踱步,有些煩躁。她走了幾圈立定,對那少年道:“我要如何處置你才好,你有什麽計劃,可以給我說。”


    “你……不要我了嗎?”那少年在暗褐色鬥篷中,隻露出幾縷黑發和秀美絕倫的鳳眼。他的瞳仁好似兩顆水晶葡萄,裏麵映出雲雁身著白色單衣的身影。


    從驚恐裏恢複後,他平靜的聲音倒很悅耳,好似清泉細細流過山澗。雲雁對這美妙的聲音無心欣賞,隻糾結在他的話中:開什麽玩笑,絕不能留個魔族在身邊!


    但要怎麽辦才好?


    她急速思索:這人修為不高,又被高格盯上。昨天傳送門前非常擁擠,見過這鬼金羊少年的,有不少魔族。一旦自己將他趕出去,就等於將他送入了屠宰場。


    回憶起那個氐土貉皇族的猥瑣形貌,雲雁暗暗皺眉。


    此人雖然一時被自己的身份震懾,沒有再當街鬧事,但從他手裏搶人,他一定懷恨在心。高格無法明目張膽對自己報複,卻可以在自己驅逐這位少年後,將他重新捉回府裏,連番折辱。


    甚至會殺害以泄憤吧……


    這個可能行極大。


    雲雁愣了片刻,重坐回椅中,掃視那少年,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收仆侍或者奴隸之類。你可以留在這裏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後,我想辦法送你回去家鄉。”


    “我沒有家。”少年低下頭去,語氣平靜:“也不想再去任何地方。”


    雲雁有些不耐地敲敲椅靠:“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對未來的規劃?”


    “有。”少年急切地上前,目光炯炯注視雲雁:“我想跟著你,永遠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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