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迷苑地底。


    徐澤龍持劍立在潭水中,肩頭水流盤旋在他四周,濕透衣襟。可是他卻對這些冰涼寒意毫無感覺,方才鬱結之下爆發律境劍陣,耗費掉了不少靈壓劍氣。目前他隻覺腳步虛浮,需要好好調息片刻。


    抬手抹了一把臉頰上的血水與汗水,徐澤龍慢慢朝雲雁等人的蠟像走去。怪魚已經逃逸,水中通道還有待探尋。夥伴們無法動彈,那麽自己就將他們扛著前行,趕上大部隊,尋找昊蒼塔。


    在湍急水浪中行進著,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人吸引。沒有怪魚騷擾,這時修士們已紛紛施展避水訣等小道術,一個個朝漩渦深處潛下。可是她卻在激流中心,來回漂浮徘徊,就像寒冬中凋零的枯葉,顯得柔弱無力。


    那是一名老婦人,滿頭白發瘦骨嶙峋,身穿著藍灰色舊道袍,在血水裏被浸透後,甚至開始了脫色。修士裏厭倦年輕貌美的形態,追求本色或特異的不少。比如自己的師祖靈虛,在入仙門時年事已高,很危險地在大限將至之時,衝破天目進入了旋照,拋棄了凡人之身。


    他進入金丹後,完全可以依賴養顏丹藥,美容還春,恢複年輕時的樣貌。但靈虛卻從來不做外型上的改變,依舊保持著凡人老年時的白眉長須。修士裏這樣的人有不少,那名老嫗,和師祖的品味倒很相似。


    徐澤龍一邊朝岸邊走去,一邊觀察著那老婦,嘴角揚起些溫暖的笑意。但很快他的笑意消失,改為微微蹙眉。因為那名老嫗,看起來不僅僅是外型上羸弱,而是真的力氣盡失。


    她的靈壓散亂,體力已經不支,在水裏艱難地舞動手臂,努力掙紮著。眾修的方向都是朝水下潛行,她卻好似想要擺脫那巨大漩渦,爬上水麵。可是看起來身不由己,情況十分糟糕。


    現在她伸出手,一個個去拉身旁的修士,發出微弱的呼喊。雖然水流風聲激烈,人聲法器輕鳴相當嘈雜,徐澤龍依然聽清了她的急呼:“請幫幫我……來一個人……幫幫我。”


    修士們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尋找通道,趕上領先部隊。所以即使有人聽見了她的呼喊,甚至被她扯住了衣襟,也都視而不見。有脾氣暴躁的,甚至使出大力,將她遠遠震開。


    老嫗被一名高個女修甩出後,又開始在漩渦裏用力掙紮,因靈壓不穩,她甚至還嗆了兩口水,顯得非常狼狽。徐澤龍的眉已深深皺起,不再做多餘的想法,他條件反射一般,揚起正陽攝出金光。


    金光如一條劍魚刺破了周遭水流,將淹沒老嫗的浪花卷起。徐澤龍接著緊跟而上,瞬間抵達那人身邊,伸出雙臂將她攬住,朝岸邊就要躍起。想不到那老婦卻發出焦急呼喊:“我……我不要上岸!”


    “前輩想潛下水底?”徐澤龍凝視她有些渾濁的雙目,道:“看的出和怪魚爭鬥後,你受傷不輕,萬萬不能再耗費真氣,先上岸調息片刻。”“怪魚……我要去追怪魚!”老嫗努力掙脫他的攙扶,一把捏住他的胳膊,眼睛裏發出期冀的光芒:“小姑娘你人很好……可以幫幫我嗎?”


    “為何要追那怪魚。”徐澤龍驚奇道:“莫非前輩在方才打鬥中,被它們奪走了某物?”


    老嫗急忙搖搖頭,用粗糙滿是摺皺的手連連比劃:“那怪魚名為紫金鱷,在它們群居的躲避穴中,生有金靈牡丹。”


    “金靈……”徐澤龍喃喃出聲:“牡丹會長在如此深的水底嗎?”


    “其實那是一種形態奇異的水生植物,植株形貌完全不是牡丹,更像珊瑚。”老婦的眼中閃出某種狂熱,無比激動道:“可是呀,它們的花朵卻像極了地麵上的牡丹。而且容色更為嬌豔,富有迷醉的甜香,即使被摘取之後,隻要覓得合適的水質滋養,可保千年不腐。”


    “千年不腐的花朵。”徐澤龍陽光般一笑:“那真正是一朵奇花。”


    “它的色彩瑰麗,形態更是國色天香。”老嫗咧嘴一笑,上下打量徐澤龍:“倒和你這小姑娘很配,你若瞧見,一定會喜歡的不得了。”


    徐澤龍見她激動狂熱的樣子,又笑了:“原來前輩來到昊蒼境,不是為了參加賽程,而隻為進入花神迷苑,尋得此珍奇植株?”


    “我很喜歡花。”老婦的細眼微微眯起,露出溫和笑意:“但是尋找此花,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所愛之人。那是個愛花惜花之人,覓盡天下珍物,卻一直與金靈牡丹失之交臂。”


    徐澤龍一怔,臉色微微僵住。他想起了仲夏祭時,自己對那琉璃菡萏的執念。老婦此時的溫語暖笑,穿透著他的記憶,進入到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


    “可是前輩你目前的狀況,絕不能去追蹤紫金鱷。”徐澤龍認真地對老婦說道:“需要修養很長的時間,才能冒這個危險。”


    “不行不行。”老婦連連擺手,急的眼中滾出點點淚花:“我等了很久很久,才撞上這牡丹的花期……三千年了,它卻隻開這一夜。等過了這個時辰,它就會恢複石化珊瑚形貌,陷入沉睡,不知何時才醒。”


    “一個時辰嗎……”徐澤龍猶豫地望向雲雁等人的蠟像,之後將老嫗抱上一座小小鍾乳石礁,道:“前輩請稍等片刻。”


    他急急跳上岸邊,對古軍三人一抱拳,將老嫗的難題簡化講訴,並拜托他們暫時護衛雲雁等人。話畢之後,徐澤龍抬腳就要朝礁石上飛出,卻被三名驚魂組員拖住。


    蘭憶楨皺眉道:“金靈兒妹妹,我覺得此事很是古怪……”


    李采臣急道:“怎麽會有個采花老嫗出現在這地方,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古軍拍著大腿道:“先不說她的來曆,就說那牡丹花長的地方。那是怪魚群棲息的岩洞,你一個人跑下水底,萬一出事怎麽辦?”


    “我看那老婦情真意切,不像作偽。”徐澤龍道:“隻一個時辰而已,若此事不成,我立刻抽身就走,不與怪魚糾纏。”


    “咱們是來參加內門弟子選拔的。”李采臣大大搖頭:“可是你倒好,中途跑去幫人采花,真是個小女孩脾氣。”


    蘭憶楨指向雲雁等人:“他們怎麽辦啊?現在全體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咱們已經落在最後,你真要去幹這種事?”


    “如果他們醒著,定會和我一起去幹這事。”徐澤龍笑著拍拍雲雁蠟像的肩頭,對三人作出道揖:“他們就先拜托了,我去去就來。”


    容不得三人繼續嘀咕,他已在半空拖拽出流星形貌的金光,瞬間飛上礁石。攙扶住那老嫗,兩人“噗通”一聲跳入水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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