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類似羞怯與躲閃的神情,和梅成功平日出了醜後,進行的遮掩非常相似。雲雁頓時大悟,靠近了猛地攙住她的肥手臂,將她拽往內房,咯咯笑道:“想不到梅主事親臨,我這冷清的四季閣,突然之間熱鬧起來了呀!”


    “雲師妹,你給我放手。”那胖婦人立刻十分尷尬,奮力掙脫她的掌控,環顧四周悄聲吐糟:“你這次怎麽附身成了別人的老婆,看起來還蠻入戲的!”


    “混蛋,這回真是煎熬至極。”雲雁恨恨回答:“剛才那南宮寰對我動手,我還得忍著不出劍。”


    “一個金丹劍修被凡人騷擾,真是夠慘。”梅成功鬱悶道:“我也好不了哪裏去,三日前覺醒後,見到變成這副樣子,都想學你吞金自盡了。”


    雲雁怒道:“吞金的可不是我,是馬舒敏。”


    梅成功瞪眼:“可恨的萬華鏡浮世,怎麽不給咱們找個正常點的身份。”


    雲雁偷笑:“我這個附身和我一點也不像,可是阿水和你……倒是蠻符合原本的個性。”


    “你!”梅成功怒不可歇,揚起絲絹劈頭蓋臉砸了雲雁一臉:“胡說八道!來!咱們來打一場!看咱不好好教訓你!”


    “哈哈!你有把握贏過我嗎?梅大師兄!”雲雁朝後輕鬆一躍,梅成功閃身撲上。兩人如往常鬥嘴時一樣,以指撚出劍訣,就要乒乒乓乓進行演習。


    看到兩人畫風突變,竟然在房內開戰。看不清劍修動作的仆從們,當真以為他們在進行武鬥,皆齊齊愣住。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驚訝呼喚:“梅主事?夫人?”


    “糟糕,我們久未見麵,高興之下得意忘形了。”雲雁巧妙閃過梅成功的迅雷一擊,白了臉色:“快住手。”


    “哎喲!夫人您身上這麽多雪,我來替你拾掇拾掇!”梅成功揚手啪啪拍打雲雁肩頭,扯起嗓子猛喊,又低聲後悔不堪道:“雖然是記憶的浮世幻象,但咱們始終在局中,以後見麵還是悄悄的吧。”


    “你和阿水都是金丹中期修為,平日我等的感應力就相當契合,如今又附身得離我極近,所以覺醒得很快。”雲雁沉吟道:“隻是南宮……”


    “她還是個不滿月的小女娃,咱們還得等。”梅成功愁眉苦臉:“現在修羅王徐澤龍等人也沒有出現,看來我要做這個胖女人,很長一段時間。”


    雲雁笑了笑,溫和暢言道:“剛才我還有所不安。可不知為何,見到你以後,突然像吃了顆定心丸。覺得再迷茫的前程,也不那麽可怕了。”


    “嘿嘿,你終於承認大師兄我的強大。”梅成功挺挺胸膛,雙峰傲然得意道:“有了如此智慧勇猛的我在身邊,你們就有了依靠和助力……”


    見雲雁白了自己一眼,他訕訕一笑,道:“其實……我也與雲師妹感受相同,見到你真好。”


    雲雁回了一笑,握住他的胳膊緊了緊:“嗯,真好。”


    “看什麽看!”梅成功感受到周圍詫異的目光,反手也挽住雲雁,揚起粉紅絲絹對眾人高喝:“我與夫人久未見麵,咱們要理理冬季裏的用度清單。你們都專心幹活——對了,派人去請憐生先生來,夫人的頭又疼了。”


    “幹活時動作輕些,別忘記夫人是有病的!嗷!”他得意洋洋的喊聲,被雲雁按住胳膊猛掐,頓時化為了哀嚎,又使周圍人眾身體緊繃,麵麵相覷。


    ……


    ……


    日子匆匆,忽然已至仲冬,憐生水終於也覺醒了。


    當她提著藥盒急匆匆趕來四季閣時,見到了一派嶄新氣象。以往冷冷清清之地,現在溫暖華麗,人氣旺盛。這不僅與梅成功天天朝四季閣跑有關,也與南宮寰改變的態度有關。


    兩月之間,他竟然來探望了雲雁五次,比從前一年加起來還要多。每次他踏進四季閣,雲雁就不得不放下修行,裝傻扮癡地應對他。但如此做的效果越來越小,南宮寰現在幾乎不搭理她的冷淡,經常自顧自說話,找些外務家事來聊。


    而且有越來越熟稔親近的勢頭。


    這在府裏上下看,自然覺得大變性格後的夫人,終於挽回了點點老爺的心,所以對四季閣開始加重關切。但落在雲雁等人眼底,卻是極為困擾。梅成功站在男人的角度,曾進行過揣摩。


    說南宮寰如此大變畫風,原因可能有二。


    一是對變了性子的雲雁覺得好奇,捉摸不透,所以想要加深了解。二是這馬舒敏原本長得極美,配上雲雁劍修的清絕風度,更顯卓越。這南宮寰也許有點動心——畢竟是自己的正妻,他要怎麽親近也都正常。


    雲雁卻對梅成功這番有些猥瑣的猜測,嗤之以鼻。她的想法是,因為南宮寰與馬文光原本就暗地不合,見到馬夫人突然不折騰了,心中擔憂是否被馬家改造,換了進攻自己的方式。


    南宮寰是位卓越的將領,對手的路線變化,他會非常敏銳。這種敏銳導致了他的警惕不安,所以極想掌控局勢。


    而憐生水卻對他二人的想法折衷,覺得南宮寰或許兩者皆有。


    馬舒敏從前對他癡戀,要死要活的,雖然他極為厭惡,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追逐。現在內芯被換成了雲雁,對他不再假以辭色,反而使他患得患失起來。


    此高論在三人深夜密會時發出,竟這麽有道理,使雲雁與梅成功無言以對。


    此時在雲雁內房的暗室之中,三劍修陷入了沉默。


    “水師妹說的不錯,其實不隻是凡人,我們修士也一樣。”梅成功長歎一聲,道:“人看起來是有理智的,但時常會被內心迷惑,做出自己都難以相信的事情。”


    憐生水嫻雅地端坐在銅椅上,道:“就如這位南宮大將軍,從前的他是萬萬想不到,會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東西,投入這麽大的關注。”


    “我曾聽聞世間有八苦。”雲雁緩緩道:“分別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與求不得。”


    “咱們修士雖然對壽元與病魔有所抵禦,但其餘地方,與凡人並無兩樣。”


    “說起來……我曾經也陷進過患得患失。”梅成功皺眉低歎:“隻是身在局中難以明嘹,如今關注別人的經曆,倒有了些新感悟。”


    “我要遷關了。”他垂下雙目說出此話,卻聽到雲雁與憐生水,也同時發出一模一樣的字句。


    三人的影子搖晃在昏暗燭火下,他們對視一眼站起身合圍,再盤膝坐下相視一笑。


    這一笑包含著無盡的釋然與喜悅,接著他們集體神色肅然,端坐入定,周身卷起了煙雲樣式的濃鬱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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