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雁對此話卻毫不在意,蛙類的壽元原本短暫,在這個本我浮世裏呆了五年,也應該是時候了。現在麻煩的隻有一件事:鵬聖的附身還沒能找到。這幾年她都在朝沼澤邊緣行走,但發現此地麵積太過巨大,兜兜轉轉,始終無法改換地圖。鯤吾的話倒提醒了她,看來,要用道術操縱青蛙,加快速度找到鵬聖的蹤跡。


    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吧。


    雲雁深深吸了口氣,正想跳起來離開,卻在身前的水麵上,看見了個淺淺的倒影。倒影是個身披紅袍,風姿卓絕的人形,使她倒吸一口涼氣。青蛙也不轉頭,牢牢趴在蓮葉上,恨恨道:“淩霄,你又跟隨我進了浮世?”


    “都五年了。”淩霄的透明神魂立在空中,挑起眉毛笑道:“你的念力探測真夠弱的,我化身的白鷺整天在這附近飛,你卻始終發現不了。”


    “非要等它歸西,我神魂被拖出,你才後知後覺。”他搖搖頭唉聲歎氣,又撲哧笑出聲,指著青蛙道:“變成了這個醜樣子,紫姬你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整日悠哉悠哉,倒沒半分怨氣。”


    雲雁鼓起腮幫吐出口氣:“你看青蛙覺得醜,卻不知在青蛙眼裏,你也是個驚世駭俗的醜八怪。天道循環向來如此,變成什麽樣,誰又能左右。”


    淩霄不以為然:“輪回自有道,魂體若非犯了什麽大錯,絕不會朝低等級轉世。這裏是你的本我浮世,我看呐,你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定出過什麽問題。”


    雲雁也不以為然:“這又不一定是距離很近的浮世,說不定是我凝成人類魂魄前,很早的一世。再說,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什麽的……關我今世何事?”


    淩霄神秘的笑了笑,抬起紅袖指向很遠的一處山林高坡,道:“也不一定無關哦。你念力弱小,跳了五年居然沒有看見他們?”


    “誰?”雲雁順著他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見那裏有三個影子,其中一個明顯是人類。此地方圓百裏,皆是沼澤荒原,平日裏魚蟲鳥獸見過不少,卻從未發現過人類蹤跡。


    青蛙小心翼翼,運出靈氣朝那方向探測——這裏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那幾個影子,極可能是來探險的修士。莫非是鵬聖的附身,終於被主神氣息吸引,趕到了此地?


    但是……淩霄說他們已來了五年。


    雲雁將神魂悄悄拉出,急速奔往山林高坡,心中暗暗慚愧。若非淩霄的指引,恐怕自己出了浮世,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冷月清照,她越朝那三影靠近,速度卻越來越慢。因為那三人,果然如淩霄所說,是與自己很有關聯的。隻見高坡草坪上,玄猙舒展著巨大身軀,正俯臥在地打哈欠,英招收斂翅膀,鳥頭鑽了進去似在小憩。


    而他們一左一右,將一名白衣男子護在中間。男子側靠在英招翅上,恍如謫仙的麵容低垂。長長黑發被一根絹帶隨意束著,發絲蜿蜒垂到黑豹與白鳥身上。


    “凜紫?”雲雁早已驚得目瞪口呆,急忙呼喚出聲。而那把仙劍與他的劍衛們卻一動不動,對她的神魂出現,毫無反應。以這三人的修為,絕對不該如此……


    難道,在自己的這個浮世裏,原本就有他們前來附近探視?


    他們……來看自己變成的青蛙?還看了五年……這是什麽品味的玩法。


    “主上。”玄猙打完哈欠,用尾巴拍拍凜紫的背:“那隻青蛙什麽時候死啊!這樣遠遠守著,看她每天跳來蹦去,有什麽意思!”


    它低頭用爪子扒拉著草根,小聲咕噥:“你都在想啥呢?守了一世又一世,她還有兩百多世……”


    “我想看下去。”凜紫突然出聲,抬起臉瞥向坡下沼澤,微微抿起唇線。


    玄猙極為不滿地繼續咕噥:“三百世完結以後,她……就會神形俱滅,這些都是她自找的,你最好別管了。”


    “住嘴!”英招從翅膀裏揚起頭,巨大鳥嘴啄上玄猙的尾巴:“主上自有決定,不得多言!”


    “嗷!”玄猙疼得打了幾個滾,憤怒咆哮:“本來就不該管她的!讓她在三百世裏煎熬贖罪才是正途!當初要不是她……”


    “住嘴!”英招渾身一顫,眼露驚恐瞟了凜紫一眼,用嘴牢牢掐住玄猙的脖子,止住了他的呼號。


    “她的罪中,也有我的罪。”凜紫埋下頭去,垂下眼瞼似陷入沉眠,語氣加重,流露威嚴:“此事……不得再提。”


    玄猙懵然一愣,咕嚕爬起來,與英招齊齊俯身道:“是。”


    在清冷月光下,三人又回複到剛才的沉默。雲雁站在他們身邊,望著凜紫的黑發與英招的銀羽,隨著微風揚起,心中驚訝忐忑莫名。一直以來,總在疑惑凜紫當初為何選擇自己,想不到……在自己的本我浮世裏,看見了這一幕。


    他們寥寥數語裏,包含著巨大的訊息——關於自己的巨大訊息。


    難道真如淩霄所言,在自己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不知道的哪一世裏,犯下過什麽罪責,才會受罰變成青蛙?而凜紫,他早已認識了自己,在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在不知道的某一世裏。


    所以,才會撕裂界位來到地球,把自己帶走。


    所以,他才堅持要自己做紫姬持劍,為的是平複某種執念?


    “怎麽樣?紫姬?”淩霄的紅影閃到身邊,神秘笑道:“看見了自己與天璿劍的過往,覺得有趣嗎?”


    “沒什麽趣味。”雲雁驅動神魂,離開凜紫等人的身邊,朝青蛙肉身飄去。雖有千般疑惑,但這些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麽重點。現在的自己好好的活著,正在攀登劍道仙途。


    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即使存在過,她也已經全忘了,更不想去糾結。人們總說活在當下,身邊這個魔族又心懷叵測,去煩惱凜紫與自己的前塵往事,說不定正合他的願望。


    雲雁回返到青蛙肉身,趴到蓮葉上,對身前的紅袍男子嗤了一聲:“久聞心月狐善於迷惑人心,雖然修為不如你,無法阻止你潛入浮世,但我不會被你進一步擾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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