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在乙未,時維九月仲秋。


    問道壇突然對外宣布,今年的陶菊宴不辦了,使修士界掀起軒然大波。自百萬年前成立以來,問道壇就十分講究時節禮數。每逢四季吉時,都會籌辦盛大的慶典。春有朵蘭會,夏有仲夏祭,秋有陶菊宴,冬有歲寒典。仲夏祭是根據琉璃菡萏的花期來決定性質規模,但陶菊宴卻大為不同。


    每當九月來臨,問道壇會以萬物豐祭為名,進行這個大宴。屆時不僅會舉辦喜聞樂見的鬥法技藝賽,也會施展大型法術,將整個問道壇覆蓋進清雅輝煌的各類靈菊叢中。披繡闥,俯雕甍,寒潭清而煙光凝,美輪美奐到極致。


    南鬥的修士們將齊聚盛宴,拜訪友人,切磋道法欣賞秋意。陶菊宴並沒有琉璃菡萏這樣的前置條件,幾乎每年都會展開,不料今年卻是這樣的情形。原本興致勃勃期待已久的修士界,在失望之餘,也都抱有深刻同情與理解。


    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問道壇開啟遠牧穀試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五院築基期以上的新銳弟子,連同他們的金丹期領隊,一起約五百餘人,在千木觀南麵的鷂原失去了訊息。


    已過了半年,至今下落不明。


    築基修士雖然不是高階大能,無法獨立挑起大梁,但卻是修士界絕對的有生力量。真正踏入穩定的修仙路途,就是以修士能否築基來劃分。他們都是經過選撥進入試煉地的精英。誰敢保證幾百幾千年後,這些人中不會出現名震神州的人物。損失了這麽大批的築基弟子,就等於損失了大片光明的未來。


    如果他們遭遇不測,問道壇將麵臨弟子能力青黃不接的危機。此刻的五院早已焦頭爛額,當然沒有心情舉辦四季祭典。


    這半年來,每日都有弟子或導師進出立生閣,查看所關心人的魂燈。


    好消息是,這些魂燈裏隻有少數熄滅;壞消息是,無法通過法術與生存者取得任何聯係。令人不安的消息是:這些生機盎然的魂燈中,經常會毫無征兆地熄滅幾盞,還幾乎是同時同方位,卻無法顯示臨死時的影像,了解災難原因。


    由此看來,遠牧穀的弟子們雖然大部分活著,但卻陷入了某種危機中。修士們猜測,也許他們被困在奇異空間裏,所以無法得知訊息。而這個空間十分不安全,隨時有隕落生死的危險。


    不明狀況的危機,是最令人揪心的危機。


    問道壇深陷在煩惱焦慮形成的風暴中,終日愁雲慘淡。


    修士們無法探知無法救援,有人隻好望天拜月,惴惴不安地祈禱親近之人的平安。而較為實幹積極的,則聯係七殺門、各地修仙家族,雇傭散修甚至拜托北鬥論劍山……用盡各種方式,追尋著鷂原失蹤者們的下落……


    ……


    微暗的天光慢慢移進木屋,在地板上染上瑰麗的朱紅色。藍犽斜坐在個小石凳上,與暮沉風一起歪著頭凝視著丹爐上的小瓶。小瓶口輕煙嫋嫋,糾結淡綠彩光,散發出濃鬱沉香。


    這種新藥大概這次能成功了。


    暮沉風淡然的麵孔上流露出喜悅,他抬手拍向丹爐,要將最後的藥料攝進容器——


    “呯!”


    簡單木屋的簡單木門被人從外自內推開,全神貫注的煉藥師指尖一頓,引藥動作微滯。闖入者身著銀色鬥鎧,拖著個破損的長披風,頭發被她隨意地束成個馬尾,左右垂下兩縷劉海。


    她倚門而立,手持泛著暗紅的鋒銳銀劍,端麗修長的身體上沾滿了塵土與血漿,像從慘烈戰場的死人堆裏剛爬出來的一樣。暮沉風回頭望向這位闖入者,眼瞼垂了下去。


    “失敗了,你要怎麽賠我的藥。”他左手將小瓶握住,轉身朝木書櫃走去。


    雲雁嘴巴張成個“0”字型:“你在煉藥?為何不設結界?”


    暮沉風不理她,衣袍一震坐到石椅上低頭不語。雲雁凝神查探周圍,恍然大悟:這家夥又用的七劍結界。雖然這種隻有七劍與持劍能用的結界,對外人而言很安全,但對同是持劍的自己,絲毫不起作用。


    這也是為何當初自己在墟淵,能輕易突破他的法術屏障,闖入戰場的原因。


    “……”雲雁有點不好意思,指了下他手中小瓶:“我看著靈力流動平穩,也許還能救下,不見得失敗……”


    “呯!”


    她話音剛落,那小瓶就極為不給麵子地炸裂開來,撒了一地的碎屑。


    暮沉風抬手將碎屑從衣袍上拂掉,道:“你來有何事?”


    雲雁眨巴了下眼睛:“已經過去半年了,現在是九月。雖然此地不見正常天日,但也有參照物可以掐算時間……”


    “九月又有何事?”暮沉風心情很不好,顯得有些不耐,隨時都要逐客。


    “原本沒什麽事。”雲雁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我來想對你說,那優曇缽華花期已過。咱們全體被困在靈心空間裏,每日都在與魔族打架,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夠返回地麵。”


    她長吐出一口氣,眼神有些飄忽:“實在沒辦法按時去妖族,你那第一件事,就隻能這樣了結。”


    暮沉風眼皮也不抬:“不能了結。無論優曇缽華開不開,八部聖地的養曇池水對你也有好處。從這裏出去後,你仍需去妖族。”


    “好吧……如果有命出去的話。”雲雁抿了抿嘴唇,推門走出木屋,立在塊大岩石上對遠方眺望,晚風將她的發袍吹得獵獵揚起。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紅砂土鋪陳的大地,上麵淺溝深壑,被奇異天光映照,大片紫紅與幽藍相互交織。廣袤地麵上山丘橫亙連綿起伏,高植稀少,矮叢繁多。一個巨大深幽的湖泊橫躺在地麵,它水麵泛著深褐,遠遠望去像麵鐵質的鏡子。


    湖泊南北連貫著寬闊的溪流,這水曾經與遠牧穀的萍江相融,現在沉到地底卻無法知曉它的源頭。因為沿著大溪向北坐落的幽林,密布著魔族的駐地,那裏是人修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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