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


    水滴。


    雲雁再度睜開雙眼,將靈氣收斂。不知道這次遷關,用了多長時間?她試著活動肉身,緩慢站起朝綠意深處瞭望。那個人……一定走掉了。


    真想不到今夜會有如此際遇。雖然發現了他與自己是兩路人,但此番恩情卻是重大,如果有機會定會報答。隻是……他也許一輩子不會需要自己的幫助罷。


    雲雁呆立片刻,確定那襲白衣不在原地後,落到竹林深處,腦中開始尋思遠牧穀的行程。她現在專注思考時,越來越不喜歡駕雲分神,此地清新靜謐,是極為喜愛的一處景致。


    眼角中瞟過一抹殘影,右麵山崖上有東西?


    雲雁停下腳步,朝那處望去。隻見自己離剛才遷關打坐的山崖五米處,橫著一株金線梅。那枝頭佇立的人,雪衣在夜色中飄飛,不沾染半點塵土。他麵色平靜負劍直立,依稀在朝自己方向凝視。


    蕭逸塵……他沒有走。


    剛才自己遷關入定時,他一直站在附近?是在幫自己護法嗎?


    雲雁隻覺得這個念頭非常可笑,便強行按捺下來。對那人微微額首,化出一道迅捷紫影,幾乎可稱得上落荒而逃。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此人的道心與自己,可謂南轅北轍。


    他輕蔑嘲諷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為自己護法。


    雲雁回頭掃了一眼他停留之地,衝上青雲。


    蕭逸塵,我從今日起,不再仰視你!終有一日,我會讓你知道,你是錯的……什麽論劍山第一劍!雪衣不染塵!以後我要獲得更威猛的稱號,要冠絕神州,卻偏偏不做那第一劍!


    虛名,矯情!


    雲雁暗自嘲諷完畢,又暗自略有洋洋得意。長籲出口氣,身子淋在細雨中,鬱悶仿佛一掃而空。她以超人的姿勢掠過蒔花靈草,朝仙跡崖入口急速投進。


    在她身後的山崖金線梅處,緩緩降落下兩道白影。


    雪女垂首站立在林月楓身後,迅速瞟了蕭逸塵,欲言又止。林月楓抱起胳膊到胸前,冷哼一聲:“原本我以為自己是不會教人的。”


    不理會蕭逸塵投來的古怪目光,他繼續道:“還有人比我做得更糟。”


    “你現在是否在後悔,千裏迢迢把我拉扯進來了?”蕭逸塵別過頭去,似乎微有怒意:“我教的再糟,也讓她遷關了。”


    “我看她對你有所誤解。”


    “這樣更好。”蕭逸塵突然“哈”地一笑:“幾千年來,我時時盼望那些前來挑釁的家夥們,能有一個爭氣的,當真能將我擊敗。”


    林月楓望向雲雁消失的方向,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但那個人不會是她。”


    “嗯……不會是。”蕭逸塵神色恢複到漠然嚴肅,也發出聲輕輕歎息。接著他抬眼望向夜空,負手緩緩吟唱:“寂寞空山冷,憂歡如雨,攬杯盡盛。”


    “師兄,你的詩雖然作得極好。”林月楓側身扶住帷帽不滿道:“但我經常聽不大懂。”


    “狗屁!聽不懂你怎知作的極好?”


    “因為每當你作詩,我周身會發冷,有拔劍戰鬥的意圖。能激蕩如此戰意,那一定是極好的詩……其實我很少發冷,都是讓別人冷。”


    “……”


    此刻仙跡崖墟淵,劍修院依然進行著緊湊到坑爹的訓練。


    雲雁腳踏轉乾坤方位,劍隨意動,不再執著三境齊發,而隻用律境擊出。今夜她的心境與往日大為不同,以前因劍招無法更進展引起的憂慮,也被激動盡數止退。


    不再去煩惱進展,不再急於一招就能威力齊聚。


    從基礎律境開始,將自己掌握的一切,細細嚼碎。力量、位置、轉勢、躲避……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不露破綻。精純劍境——這個以往從沒有觸摸到的天地,正緩緩在眼前開啟。


    徐澤龍轉身斬掉一匹斑紋熊頭獸,望向那團紫光好奇道:“你今天的劍,好像比以往要慢許多倍。”


    “威力也盡數收斂起來了。”憐生水眨眨眼睛,將身邊暗綠的刺蝟挑落:“姐姐的風格大變,可是有所明悟?”


    “嗯。”雲雁收劍橫在胸前,朝他們笑道:“方才也遷關了。”


    周圍劍修們聞言一怔,隨即爆發出歡呼。


    “雲師妹!可喜可賀!”


    “遷關最為不易,一旦道心穩固後,不僅最近時間會突飛猛進,也會對未來根基有良好影響。”


    “哎!我有兩百年沒能遷關了。”


    “我比你好不了多少……一百二十多年老堵著。”


    “就算我最近到達了心動後期的瓶頸,也不敢去叩門大圓滿。怕的就是沒等到遷關,道心動蕩走火入魔。”


    “哎……我何嚐不是如此?雲師妹,能否點化下咱們?”


    “對,拜托了!”


    雲雁在周圍亮晶晶的目光中緩下身形,點點頭將妖陣收回,躍到高處木樁。仙跡崖的修士,雖然比著以前多了不少,但在五院內仍然屬於稀少數目。


    大家在南鬥修行劍道,本就無太大傳承。除了衝虛的教學,就靠同門間的切磋研討。一有悟道,傾囊傳授的事件,在仙跡崖實屬常見。雲雁平日也受惠不少,見同門有所要求,自然毫無保留。


    這樣的道法交流,關於實際人物與情緒,都默認不便說出。隻將自己的悟道之旅,以概括敘述便可,可能加入講道者自己的特殊體驗。雲雁端坐在高處,將今夜戰鬥與自己遷關情形仔細講述。


    當講到足夠威壓便不懼識破時,眾人神情微凝;當講到精煉劍境時,眾人開始竊竊私語。雲雁節奏舒緩語音洪亮,漸漸講完全程所得,站起身跳下木樁。道法交流,隻是修士個人通達經驗的一種途徑。能否被別人吸收接納,能造成其他人多少進展,都不是講道者負責的範疇。


    接著便是提問探討的時間。眾人三個一群五個一組,各自尋找同道圍坐在地,對此次論道議題,逐一爭論精研。雲雁與徐澤龍等親近的小夥伴圍坐成一堆,心中泛起微妙的情緒。


    周圍一張張激動的臉龐,在細雨裏如此清晰。這樣的熱烈與生機,如同劍府裏那棵大樹上的枝枝葉脈,閃耀著星輝般的光彩。


    我在這裏……


    雲雁揚起頭迎上雨絲,微眯住雙眼。


    在追尋劍道的人流中,在那條通往山頂,充滿誘惑的路上……


    如此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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