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後悔, 剛才讓徐阿蠻閉了眼, 就該讓她見一見她男人如何以一敵五。


    遺憾。


    才了卻一個遺憾,慕錦又添了另一個遺憾。


    徐阿蠻一直向著他笑, 眼睛裏漾起月光的漣漪,給他的心花澆了一片柔水。


    慕錦忍不住, 低下啄了啄她的唇。


    寸奔是他親自挑選的護衛, 她稱讚寸奔,也是對他這名主子表示敬意了。


    二人手牽手往回走。


    李琢石仍然沒有醒。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損姑娘的名節。寸奔將她放回了床上, 就出來了。


    慕錦和徐阿蠻回來了客棧,寸奔跟著進了慕錦的房間,關上了門。“二公子, 計劃完成了。”


    “嗯。”慕錦應聲。


    徐阿蠻問:“李姑娘沒事吧?”


    慕錦:“沒事, 她昏過去了。”


    慕錦故意放出入關的消息, 是在前日。


    和民間的傳信大不一樣,城軍有飛鴿傳書。從西埠關到皇宮, 飛鴿需半天時間。


    朱文棟再派西北的刺客, 花了一天時間趕上了商隊。


    按此推算,今晚刺客返消息回宮, 明日中午前,宮裏可知道了。


    慕錦:“皇上的人已經追過來了,我們明天一早就送她走。”


    徐阿蠻沒有意見, 她都是聽二公子的。


    逃亡了這麽久, 經曆過這一晚, 徐阿蠻才算遇到了刀光劍影。


    將來就是這樣的生活了吧。她沒有後悔的餘地,今晚麵對黑衣人的圍剿,她真的有和二公子同生共死的念頭。


    都想抱他合葬了,想必她對他喜歡得很。


    躺在床上了,徐阿蠻好久沒有入眠。


    慕錦摟住她:“還在害怕?”


    她搖了搖頭:“沒有。就是……”


    “什麽?”他手指穿過她的長發。這麽一個小人兒,他天天抱也不覺得膩。


    徐阿蠻狐疑地看著他:“二公子,你的眼睛是什麽時候恢複的呀?”


    “就是在生死關頭,突然眼前一亮。這就是上蒼的旨意吧。”慕錦氣定神閑。


    徐阿蠻:“……”肯定在騙人。她握拳捶了他一下:“我真是白白為你擔心了。”


    他一掌包住了她的拳頭,抓到唇邊親一口:“就恢複了一兩天。”


    她橫他一眼:“不信你。”


    慕錦又親她的小拳頭:“兩三天。”


    徐阿蠻收回手:“明明是你的錯,怎麽還來占我的便宜?”


    “我們是兩情相悅。我占你的便宜,你不也占我的便宜?”


    “油嘴滑舌。”徐阿蠻抬起腳踢他:“你原來的二三四五六,還沒有補償呢。你又犯了錯,你說我以後還怎麽信你呀?”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膝蓋被她踩了一下,他反而笑了:“我居然讓這麽可愛的小蠻為我擔心,為我憂慮。我有罪,我也知罪。說吧,想我怎麽補償?”


    “你以為你道歉,我就會原諒你了?”


    “那你想怎樣?”


    徐阿蠻推了推他:“睡地上去。”說完把他身上的被子卷走。凍死他好了。


    慕錦失了佳人在懷,立即認錯:“給我個機會,以後一定為你的二三四五六七好好贖罪。”


    她的被窩瞬間滾過來一人,她斥責:“你怎麽跟無賴一樣?”


    “我賴也是賴我的女人。”


    還真的跟無賴一樣了。“哼。”


    “好了,別生氣了。”慕錦憐愛地托起她的小包子臉,“早點休息,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哦,我先睡了。有找你算賬的時候。”說完了,她又窩在了慕錦的懷裏。


    ----


    慕錦的逃犯身份,商隊一無所知。刺客已經追了過來,幾人就不再和商隊同行了,以免牽連無辜。


    和領頭商人道別,慕錦給了他三錠黃金。


    領頭商人掂著金子,依依不舍。


    寸奔買了一輛馬車,前往西北邊疆。


    起得早,走得急。李琢石憋了一早上的話,在馬車上才問起:“昨晚是怎麽回事?”她再不濟,也不至於一掌就昏。


    馬車顛簸,泡不了茶。


    慕錦拿起水壺,啜一口才說:“李姑娘,昨天晚上,李琢石已經被皇上派來的刺客殺死了。”


    一切配合恰到好處,包括黑衣人。


    黑衣人乍聽寸奔說這是皇妃,思及自己的任務,肯定有所分心。


    寸奔抹在李琢石鼻子的閉息粉,就是要讓黑衣人在失去冷靜之時,確認李琢石的死亡,卻又不給黑衣人把脈的機會。


    似是而非,生死不明。有黑衣人受的了。


    李琢石看向寸奔:“這麽說,昨天你是故意不敵對手,將黑衣人引向我了?”


    “是的。”寸奔坐在馬車門邊:“李姑娘,冒犯了。”


    “既已是盟友,為何不將計劃告訴我?”害她白白挨了一掌,至今還疼。早上,她就覺得這一掌是寸奔所為。掌擊隻是外傷,若是殺手刺客的襲擊,哪會手下留情。


    寸奔沒有回答。


    慕錦:“倉促之間的計劃,寸奔也是見機行事。”


    李琢石又問:“這是要將我帶去哪裏?”


    “李姑娘可曾聽說,駐守西埠關邊疆的左飛華,左將軍?”


    “當然。我爹當年在西埠關和百隨大戰,這位左將軍是我爹的舊部。後來,我爹和先皇鬧矛盾,辭了官,左飛華就升為左將軍了。”李琢石說:“當年,左將軍想跟我爹一起走。我爹直言,他辭官隻因先皇的不信任,屬個人私怨。我爹勸左將軍回軍為國效力。之後就很少聽到左將軍的消息了。”


    慕錦:“左將軍一直留在西埠關。我想將你送去駐軍營,由左將軍關照你。”


    “左將軍?”李琢石那天猜得沒錯,寸奔在地圖上畫的圈,就是駐軍營。“他是大霽將軍。”既是大霽將軍,就是皇上的武官,又如何收留逃妃?


    慕錦:“他當年跟羅刹將軍征戰沙場,和先皇也有些交情。左將軍視先皇為信仰,而我是先皇的四皇子,就算我沒有兵符,這個麵子,左將軍也還是給的。”


    他話說得輕巧,李琢石卻皺了眉:“為什麽你會認識左將軍?”


    “其他的就不便多說了。”慕錦說:“小蠻讓我給你尋一個安身之所。你藏在軍營之中,皇上也想不到。巡捕或是刺客,更不會去軍營搜查一個女人。你是羅刹將軍的後代,當男兵也成、當女將也行。左將軍都會對你特殊照顧。”


    李琢石為從前的自己失笑。慕錦豈是無所事事的公子哥,他的倜儻不羈,正是先皇的影子。她忽然說:“慕公子,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商議正事時,徐阿蠻大多靜默。聽到李琢石的話,她看了慕錦一眼。


    慕錦對她回之一笑,又轉向李琢石。“李姑娘多想想自己的將來吧。”


    李琢石:“慕公子不想聽一聽我的猜測嗎?”


    慕錦:“我們不是什麽親密的關係,說正事就好。閑聊就免了。”


    “先皇的遺詔上赦免了慕府和兵部尚書。先皇應該想到,皇上會將你視為蕭家人,而不是遺詔中赦免的慕家人。我百思不解的是,先皇生前深愛甄皇後,怎會讓甄皇後的兒子在他走了以後,受皇上剿戮。”李琢石說:“我如今明白了,先皇給你留了一個左將軍。俗話有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營都以兵符為令。可是,曆史上有幾位名將,麾下士兵不認兵符,隻認將領。先皇給你留的最後一個選擇,是左將軍。”


    慕錦頑皮一笑:“李姑娘跟皇上久了,喜歡想些有的沒的。”


    “駐守邊疆的士兵一輩子也見不到皇上,皇命遙遠,於是隻從將令。而且,這裏的是實戰士兵,比起京城待命的更為善戰。”李琢石笑了:“若是四皇子有意逼宮,恐怕左將軍的這幾萬精兵,就足夠顛覆京城了。”


    “李姑娘,我無意留名史冊,當打仗好玩麽。”慕錦說:“送你去左將軍那裏,是我的安排。至於你去留或不留,要看你自己的決定。”


    李琢石又有什麽理由不留呢?她藏在哪,都不如住在大霽軍營安全。


    而且,這是大霽邊疆,是她祖祖輩輩守護的國土。她可以不是皇上的人,但她一定是大霽的子民。


    她甘願為這萬裏江山,戰死沙場。


    ----


    將到駐軍營。


    徐阿蠻坐到李琢石的身邊,輕聲說:“李姑娘,你要保重。”


    “你也是。”李琢石在徐阿蠻的耳畔說:“你別縱容慕錦。他既許你承諾,在他當真的時候,你就可以盡情地欺負他。”


    “我欺負了,二公子欠我好多好多東西。他說一定會還給我的。”徐阿蠻同樣低聲:“李姑娘,你真的決定在軍營生活了嗎?”


    “對你來說,或許不可思議。但是,我爹曾說,我們將軍府是衝鋒陷陣的金戈鐵馬,是斬將搴旗的堅甲利兵。這裏才是我的天地。”


    “李姑娘,你真的好厲害。”徐阿蠻雙眸發亮,“我以後跟著二公子認字,要是認的字多了,我給你寫信,給你講講百隨的風土民情。”


    “好啊,那我也給你回信。”李琢石笑。這算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二公子說,我們以後會回來大霽的。要是回來,我一定過來見你。”


    “皇上記恨慕錦的那一劍,但他日理萬機,將來納妃封後,又哪能天天想起慕錦。而且,要抓慕錦可不容易。”


    徐阿蠻點點頭,她也是才知,二公子原來很厲害。“李姑娘真的放下皇上了嗎?”


    “見不到他,有些想念。見到了他,將來就連想念也不會有了。人呢,得給自己留一點美好的回憶,不要將結局走得太殘忍。”


    馬車停在了離軍營一裏路的郊外。


    左飛華雙眸如鷹,黝黑臉上有一道刀傷:“見過二公子。”


    這是他和慕錦第一回見麵。先皇曾有令,若是四皇子被三皇子逼至絕路,左將軍需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不過,慕錦也沒有走到絕路就是了。


    先皇不知,慕錦已有一支護衛隊,是丁詠誌多年招兵買馬收攬的。為了保住四皇子,慕老爺和兵部尚書各自做了準備。


    “左將軍,這位就是羅刹將軍的女兒。叫……”慕錦轉向李琢石:“叫什麽了?”


    “李成玉。”琢石成玉。


    改成這樣,蕭展一猜就猜到了。但慕錦也懶得管了:“左將軍,麻煩你了。”


    左飛華:“臣領命。”


    離別在即。


    李琢石問:“徐姑娘,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


    徐阿蠻笑:“當然了,南喜廟。”


    “林鳥巢破無依,羅刹鬼踞關西。”李琢石跟著笑了:“這都是命。”


    這裏是她的天與地。西風怒號,萬裏碧空亦燦如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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