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走了。


    小六幾個毫不知情。自從二公子休了蘇燕箐, 小六笑開了花,“這下沒人欺負我們了。”


    小六不再擔驚受怕將來的生活, 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日子。


    新來的兩位美人, 常在花叢裏搔首弄姿。


    二十免不了見過幾回, 想到慕二公子輕浮的臉,她回房關上了窗。


    假慕錦沉迷兩位新美人的姿色,一晚輪一個。對小六幾個,他隻言語調戲了幾句。


    假慕錦給二公子戴的綠頭巾,不知二公子介意不介意。


    那日,假慕錦過來花苑,手執一把米白長扇,興趣之時, 他招了幾位美人一起吃飯。


    其餘女人沒有發現, 這個二公子不是真正的二公子。


    二十第一次見到這個假慕錦,暗自驚愕。原來江湖易容如此神奇,乍看之下, 這男人和二公子一模一樣。


    不過,二十細細觀察, 假慕錦手上的繭子比真正的二公子更粗厚。虎口鋪了一層比膚色偏黃的繭子, 像是被硬生生切過, 蛻皮之後非常粗糙。


    “吃飯。”假慕錦給董思靈夾菜, “吃魚片。”


    二十又發現了,假慕錦揚眉時有一種刻意,沒有二公子那由內而外散發的傲氣。


    二公子的色氣叫輕佻。假二公子的叫猥狎。


    哪怕頂著二公子的俊俏臉, 假慕錦也比不上二公子天生的倨傲。


    二十收回了目光,沒有再向假慕錦看一眼。


    小六幾人,不曾和慕錦日夜相處,對著同樣的一張臉,她們就信了。


    第二天,小十和丫鬟聊天,得知了一個消息。“慕老爺和慕三小姐回鄉探親了。馬總管裝了兩大馬車的東西,聽說有一車都是金子。這應該就是衣錦還鄉吧。”


    小六聽到一車金子,眼睛一閃一閃的。不過想想,二夫人走了,二公子也無需遣散她們,自然也沒有一車的金銀珠寶了。


    二十跟在慕三小姐身邊時,聽過三小姐說起自己家鄉。


    慕老爺少年到京城闖蕩,生意紅火了,將家鄉的爹娘接到了慕府。家鄉其實沒有什麽親人。


    這樣的節骨眼上,慕老爺和慕三小姐突然回鄉,再聯想二公子此趟遠行。二十又想到,大公子談生意,去了東周。


    換言之,慕府的主子一個個離開了,隻留下假二公子坐鎮。


    山雨欲來。


    二十戰戰兢兢,隻在慕二公子的院落走動,不敢出府。


    過了兩天,小東到了慕府。他上個月所說的西埠關親戚,是他的大舅,今日早上到了京城。


    小東想和二十見麵,被守門護衛攔下了。


    小東悻悻然,托護衛傳話給二十。


    他的大舅說,徐家弟弟想要換一個工錢多的活計,本來約好和大舅一同上京。不過,徐家弟弟挑山的工錢沒有結算,徐家弟弟說再晚幾天。


    大舅定了行程,沒再等徐家弟弟,自己先到了。


    知道二十出府不便,小東又說:“麻煩轉告徐阿蠻,過幾天徐家弟弟要是到了,我再跟他一起過來。”


    二十得知這一消息,又驚又喜。沒料到,這麽快就能見到了親人了。她離家時,弟弟才幾歲,現在長得比小東還高了。


    二十笑得連晚上睡覺都彎起嘴角。


    二十交代守門護衛,如果小東再來通知,一定叫她出來,見上一麵。


    第二天,小東沒有過來,來的是張翠花。


    張翠花上回知道二十是慕家的丫鬟,萬般羨慕二十的運氣。早聞慕府財大氣粗,走上慕府小路,遠遠看見這座壯觀的家宅,她戰戰兢兢地回了回頭,步子匆忙,甚至有些踉蹌。


    走到門前,她抬眼,兩名護衛橫眉冷眼,她膝蓋抖了抖。鼓起了勇氣,她說:“我是來找二十姑娘的。我是豆腐坊的張翠花,跟你們二十姑娘是……老鄉。”


    守門護衛點頭,回去傳話。


    二十連忙出來。


    將到門前,她扶了扶發簪。這才踏過門檻。本以為,徐家弟弟已經到了,結果隻見到張翠花。二十怔了怔。


    楊桃寸步不離,讀懂了二十的疑惑,楊桃問,“張大嬸,怎不見二十姑娘的弟弟?”


    張翠花額頭落下一滴汗,她用手背用力一撫,皺眉說:“阿蠻,你弟弟傷了腿。”


    二十急了。


    張翠花繼續說:“也是造孽啊,才到京城,經過鐵匠鋪,遇上鋪老板和老板娘吵架,飛起錘子就砸到了。”


    二十趕緊拉拉楊桃的衣袖。


    楊桃意會,問:“傷勢如何?嚴重嗎?”


    “傷到了筋骨,人送去醫館了。鐵匠鋪老板也嚇壞了,跟去了醫館。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張翠花這些話說得很喘,“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二十想到慕錦之前叮囑的話,有些猶豫。


    張翠華小腿抖了下,說:“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過幾天他傷好了,我帶他來見你。”說完,張翠花轉身就走。


    二十走下了台階,拽住張翠花的衣角。二十想,她不過是一個小侍寢,上回在向陽城,太子沒有殺她,想來,他沒有把心思放在她這種小人物之上。她擔心弟弟的傷情,回頭焦急地看著楊桃。


    楊桃知道如今形勢險峻,但她不知慕錦的真正身世。她和二十想的一樣,仇家不至於找二十的麻煩。楊桃說:“二十姑娘若要去醫館,我陪你去吧。”


    二十點點頭。


    二人跟著張翠花向醫館走。


    二十心急如焚,沉浸在自己的焦慮之中,沒有認路。直到走了一段路,她才生疑,這去醫館的路,為何越來越偏僻了?


    二十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張翠花的背影。剛才她疏忽了,竟然沒有發現張翠花的腿腳在顫抖。


    一切已經晚了。


    就在二十轉身要拉起楊桃的時候,旁邊竄出了幾名精瘦的黑衣男子。像極了向陽城時,甄妧妧被追殺的情景。


    張翠華抱頭蹲下,哭喊說:“我也沒有辦法,我上有老下有小,命都攥在他們手裏。阿蠻,對不住你啊!”


    二十逃不掉了,男子點中了她的穴道。她失去意識的時候,有三名男子攻向楊桃。


    二公子,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


    蕭展下了早朝,出宮到了別院。


    他一個大忙人,到這裏是為了打量二十。


    在向陽裏,他沒有將她放在眼裏。記得是一個清秀佳人,但也僅是清秀佳人。


    蕭展站在床邊,輕蔑地看著她那一張臉。


    慕二公子怎麽會沉迷這樣的女人。


    蕭展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就算把二十淩遲至死,慕錦也未必會在意。慕錦不但不在意,還會譏笑他蕭展幼稚。


    蕭展失笑。他竟然聽信蘇燕箐的話。世上哪有什麽情深不渝。


    “暫且將她放在這裏,好好養著。”蕭展轉身離去。


    “是。”黑衣人應聲。


    ----


    二十昏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了。


    她不立即睜眼,而是先聽聽房中的動靜。


    沒有任何聲息。


    她這才悄悄睜眼,慢慢轉動眼珠子,映入眼前的,是一張精美的床幔。


    身下柔軟舒適——她正在床上。


    幾層床幔之外,房間三扇窗口,刺眼的陽光斜斜而下。


    她再次確認,房間沒有人。


    不知道楊桃如何了……那三個黑衣男人,楊桃一人能打得過嗎?


    二十再次暗罵自己,二公子讓她好好留在府裏,不要亂跑,她卻如此輕易地中計。


    若是二公子因此遇險……她就是一個罪人了。


    二十沮喪,學著慕錦的動作,捏起自己的臉。


    二公子沒有說錯,她是一個笨笨。


    她狠狠捏了幾下,放開了。


    接下來,唯有見機行事。


    二十又閉上了眼睛。這時沒有再睡,她時刻留意外邊的動靜。


    過了不久,有一個黑衣人推門進來,粗嘎地吼:“起來,吃飯。”


    二十坐了起來。她顫抖不已,拉開床幔見到黑衣人方正的臉,她更是嚇得緊緊拽住了床幔。


    恐懼、膽怯,這是黑衣人在二十臉上讀到的情緒,他沒有其他話,重複說:“吃飯。”


    二十縮著身子。


    黑衣人抬了抬腳。


    她慢慢地踩下地麵,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像要脫眶而出。


    黑衣人見多了這種膽小的女人。有些倒在他的劍下,眼睛也合不上。“不會殺你,吃飯。”


    二十畏怯地點點頭。左腳絆右腳地往前走,險些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穩住,她趕緊伸手扶住桌,看他一眼,才借力坐下。


    黑衣人放下飯菜,關上門,出去了。


    菜色豐富,有魚有肉,有青菜,更有香噴噴的白米飯。


    對方說暫時不會殺她,這飯菜應該沒有毒吧……


    這麽想著,她卻不敢動筷子。


    過了一會,黑衣人再進來,寒冰一般的調子響起:“不想死就吃飯。”


    二十立刻埋頭扒飯。對方身份不明,她除了聽令,沒有別的選擇。


    哪怕這是毒藥,她也吃下了。


    二十猜,她的弟弟沒有來京城。張翠花是為了騙她離府才編排了說法。


    楊桃……出事了嗎?


    慕府出事了嗎?


    憂心忡忡地過了一天。翌日,二十見到了一個熟人。


    李琢石昨天晚上才知,蕭展將二十困在了別院。她向來不喜殃及他人的做法,問:“為什麽要連累一個無辜的小妾?”


    “琢石,我做事沒有那麽多為什麽。”蕭展扶住李琢石的肩,定定看著她,“她和慕錦親近,她就不是無辜的。”


    “她一個啞巴,又不會武功,沒有家世背景,如何阻礙太子殿下的天子之路?”李琢石掙脫他的鉗製。


    蕭展改為執起她的手,說:“這之後的路還很長很長。我早說過,婦人之仁是大忌。琢石,你什麽都好,就是心腸太軟。你將來是要當皇後的,應該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前皇後的結局,是前車之鑒。”


    李琢石卻認為,前皇後才是真正的自由。


    “你啊。”蕭展一把將李琢石拽進懷中,“要是能有我母後一半的手段,我就放心了。”


    李琢石沒有說話。


    第二日,她出宮到了別院。


    二十沒了在向陽城的笑臉,又懼又氣,瞪起雙眼,縮起腿直往後退。


    李琢石笑了笑:“二十姑娘,你別怕。太子殿下不是濫殺無辜之的人。”


    這話對又不對。蕭展判斷一個人的生死,衡量的是對方是否能用。對於低微的螻蟻之人,他確實是不屑動手的。


    二十雙手抱住膝蓋,將頭埋了進去。


    李琢石又說,“我不知道,他抓你過來做什麽。我問了門外的黑衣人,他說沒有接到殺你的命令。你就當在這兒散散心。”


    二十回憶自己和李琢石在向陽城的談話。


    自由?


    二十忽然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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