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憐以為出了這般紕漏,那群容家女眷設計陷害的醜事斷不會再提到明麵上來講,也算是翻篇不提,得以護得關楹杉名聲周全。


    然而,事情遠不像表麵這般平穩過去了,甚至引發了一連串叫容憐措手不及的後續反應,可是,哪怕時至今日,容憐回憶往昔時,也時常分不清,那個時候,究竟有沒有那樣一條路,能讓所有困境迎刃而解,能叫他們置身其中逢凶化吉。


    可是,大約是沒有那樣一條路的,不然,這麽多年的苦痛又因何而來?


    容憐落水,在容家引發了軒然大波,而恰恰是他的意外落水打破了這份微妙的平衡,像是扣在麵上最後一寸的假麵,也被這次“意外”分崩離析,很多惡意來得突然,再沒了遮掩。


    ○


    外出辦事的容尋遲了兩日才回到府中,身邊便是按著慣例隻跟著親信無往。


    那是個麵無表情的冷麵刀客,素來隻聽容尋的命令。


    容尋下了馬隨手將披風解下往府裏走,無往快速接過,將披風搭在臂彎上,一前一後,進了門。


    主仆兩人低聲交談著,剛一腳踏進了院落,熱茶都沒喝上一口,就瞧見長廊盡頭有一人匍著身子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無往仔細辨了一眼,回道:“主子,是容管事。”


    容尋心裏便是突兀的湧上一抹煩躁,敏銳地察覺到有事發生,當真流年不利,事事不順。


    他不悅地眯了眯眸子,這才朝著長廊盡頭走去。


    管事一直跪在地上等著容尋過來,頭都不敢抬起來,待容尋走至跟前,先趕緊告罪一番,然後才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一五一十將春神祭宴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聽完後,容尋臉色大變,連管事仍在告罪的廢話都懶得聽完,快步越過了哆哆嗦嗦的管事,急匆匆拐過了長廊。


    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管事仍是跪著沒起來,無往盯了一眼管事,錯開視線冷聲道:“小公子的藥用備足了嗎?失職的奴仆罰了嗎?有無目擊者找到了嗎?誰的過失查清楚了嗎?有時間在這裏廢話,不如做點實際的。”


    管事被他的話問得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麵色一赧,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奴才這就去辦。”


    管事從長廊離開後,無往看著長廊下那一院子花木院景,無意間瞧見藏在枯枝裏的一點綠芽,目光放遠。


    春天要來了嗎?


    可是,這偌大的容府,卻是容不得一點暖意的啊。


    他收回目光,身形消失在長廊盡頭。


    ○


    容尋進了主屋,仆從們見他回來越發不敢抬頭吱聲,走路都越發輕聲小心,可是仍是沒逃過容尋黑著臉一頓大發雷霆。


    無非是斥責一眾奴仆辦事不利,沒有盡好看護之責。


    畢竟容憐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卻突然遭逢變故,鬼門關裏遊一遭,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一眾仆役大氣都不敢喘,顧不得手裏的活計,倉惶跪了一院子,莫敢作聲,誰都不想被當成替罪的靶子,擔上這份罪業。


    沒人說話,也沒處理周全,容尋罵上幾句發泄發泄脾氣也算常情,但在氣頭上,一旁的關楹杉也挨了幾句數落。


    池棠替關楹杉覺得委屈不平,急著想辯解幾句,卻是被關楹杉按捺住了手臂,她嘟囔了幾句,別過頭去。


    說起來確是該有幾分委屈的,容憐落水,在這偌大的容府裏,怕是最真心實意著急難過的人就隻有關楹杉了,她本就日夜揪心,夙夜不寐,一人又急又怕,卻隻能無依無靠孤零零看護著容憐,硬撐著等容憐醒,也是等著容尋回來。


    原本就是一肚子擔驚受怕的委屈無從訴說,最是需要安慰關切的時候,於她而言,親近之人無非就是容憐與容尋,哪怕此時隻是得到容尋幾句寬慰也是好的。


    然而,都沒有。


    容尋在指責她。


    心窩裏像是埋了顆沒長熟的梅子,一股難言的酸澀按捺不下,直往上湧。


    最後一絲期待也被碾碎,關楹杉徹底沒了脾氣,她低著頭,一言不發,被容尋責怪也沒有一聲辯解,隻是背脊繃得筆直。


    容尋半晌等不來她一句回應,一腔怒氣好似撞進棉花裏,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冷著臉瞥了一眼塌上養病尚在安睡的容憐,一甩袖子摔門而去,像是惱了她。


    容尋一走,院子裏的仆從們總算鬆了口氣,他們重新走動起來,卻是都小心翼翼地往屋裏望,想從關楹杉那兒窺探到些動向,然而,那扇門後像是沒什麽人在,一點聲響都沒有。


    反倒是大病中的容憐被摔門響聲驚動,睡眼惺忪,意識恍惚裏仿佛聽見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也不知,輕飄飄落進了誰的心裏。


    ○


    不過這事還是沒算結束,容尋莫名有些較勁起來,下了令徹查,若是沒個什麽結果,這事絕對過不去。


    總不能容憐無緣無故就落了水,退一萬步說,容憐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也值得推敲。


    總之,這件事疑竇重重。


    容尋肯追查,也算是往容憐期待的方向發展,他第一次對他的父親報以期待,他希望容尋能查下去,最好是將那群婦人們的齷齪事都揪出來,好歹還關楹杉一個公正。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沒辦法對旁人明說,無論是對容尋還是關楹杉,一個孩子說的話,實在沒多少說服力。


    不如借容尋的手,那便是最為致命的。


    就算是沒查到什麽,好歹也算是多多少少給了黃氏一眾人一記警醒。


    無往便受了命,每日負責盤問著仆役,尋找線索,容府上下氣氛都緊張了不少。


    這確實叫黃氏一眾人稍微有些坐不住了,若是真的查下去,難保查完仆役後就會查到她們頭上。


    黃氏的丈夫是容尋的親族堂哥,威望地位頗高,偏偏有些耳根子軟懼怕黃氏,外麵是他做主,實則出主意的多為黃氏,黃氏也向來囂張,為容家女眷之首,她能咬定與自己無關,洗脫嫌疑,卻擔心萬一哪位夫人架不住這麽正經的盤問,一慌張說漏嘴可就完了。


    她可是一丁點腥都不想沾上。


    她琢磨了幾番,還是決定做好一手準備好應對容尋的追查。


    最好是能推一個頂罪羊出去,好應付住容尋要尋求的一個結果。


    琢磨來琢磨去,挑上了容祁律的母親,這容祁律的父親雖說也是族中長老的地位,卻是向來有些捧高踩低看人下菜,母親周氏也是如此,膽小怕事,牆頭草一般,素來有些招人煩,保不齊便是她先鬆了口露了馬腳。


    此事不若推給容祁律的母親周氏,也算是一舉兩得。


    黃氏正著手安排栽贓周氏的時候,她又接到了一個消息,解了她的顧慮。


    哪怕容尋對此事再上心,架不住他為一家之主,勢必得為家業奔波,素來忙碌,在家待了幾日接了信又得匆忙離去。


    臨行前留了無往在府中替他主理,繼續追查此事。


    然而,無往就算再怎麽是容尋的親信,也不如容尋親自審理來得嚇人,黃氏便覺得是一難得的機會。


    既然容尋不在家中,所有人又想等一個結果,連老天都在幫她,何不趁機以絕後患?


    說來說去,她不過是不想讓關楹杉過得好。


    她恨著關楹杉。


    不論過多久,她都沒辦法消弭她對關楹杉的恨意。


    從年少時開始。


    她停下對周氏的栽贓,重新盤算起整個計劃。


    既然容尋要較真要個結果,又不善始善終到最後,不就是給她留了個機會麽?


    那她便借這個機會,好好給關楹杉一記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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