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時候他們沒再趕路,途經一塊巨石的時候,發現巨石上開了一個背風的石洞,像是過往商隊留下來的,不算很深卻足夠抵禦夜間的寒冷,兩人決定就在這石洞裏休息一晚。


    進了石洞察看,洞中有些未燒盡的火堆,以前確實有路人夜間在這裏停留,如此也便利不少,逐安麻利地拾撿了幾根燒一半的枯柴,很快在石穴中生了團火。


    他低頭在賀嬸塞給織夢的吃食裏找了找,拿出一個餅靠近火堆烘烤,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暖融融的,低垂著眼眸,認真的模樣叫人移不開視線。


    拿在手中翻轉著烘烤了一會,餅子重新變得鬆軟,散發出濃濃的小麥香氣。


    織夢撐著下巴盯著他看,忍不住開口笑道:“哥哥好像連下廚房這樣的瑣事都很熟練嘛。”


    逐安把烤好的餅子遞給她,“先吃點。”又拿起一個繼續放在火邊烘烤,這才回答她的話,“在山上時照料師傅起居,做著也就習慣了。”


    織夢咬了一小口餅,細細地咀嚼,說來她對逐安的師傅醫仙忘憂子也頗有耳聞,以前花奈教習她武藝時也會同她講江湖各門各派的武功路數跟傳奇故事,在這些故事裏特意挑出來講的江湖傳說就有忘憂,跟世人提起忘憂馬上聯想到他廣為世人稱頌的高超醫術不同,花奈跟她講的卻是忘憂自創的一套劍法。


    哥哥的劍法便是師承忘憂,雖然逐安未曾聽聞忘憂提起過這劍法的名字,但是花奈師傅跟她說的時候卻提到過,忘月劍法,後來這名字也在幻花宮裏得到了驗證。


    忘月劍法,隻此一劍,無色無相,無嗔無狂。劍意無物可斷乾坤,劍氣無相不添殺業。


    然而忘憂子後來棄了劍道,隱世後隻醉心於醫術,這套劍法的名氣也就被他醫仙之譽壓下去了。


    她從前就很仰慕這劍法的風華,在逐安手中見識過它的威力,也能隱約聯想到忘憂的風采。


    “原來如此,哥哥上次做的粥也很好喝。”


    “你喜歡就好,想喝的時候我再給你做。”


    織夢笑著點點頭。


    夜色愈濃,兩人說了會話準備休息。


    織夢和衣躺在洞中的幹草上,不遠處就是暖和的火堆,洞外夜風淒寒,卻一點寒意都沒有溜進來。


    她稍微側過臉就能看到逐安抱著劍靠坐在洞穴入口處閉目養神,替她守夜。


    那串精致的劍穗從他臂彎裏露出來一點。


    背影挺拔,同他懷裏的劍一般,叫人心安。


    織夢忽然想起逐安同她說起想去將軍塚的事情。


    “阿夢,陪我去一趟將軍塚可好?”


    當時織夢聽了還有些發愣,就她對逐安的了解,哥哥很少會主動提出請求。


    一起經曆了諸多坎坷,他們之間無需多言便能心意相通,自然而然會主動替對方考慮,就像之前深入幻花宮觸及到幻花宮秘密時,逐安首先擔心的是織夢心裏會不會難受,做決定前都要問一問她的意願,織夢對逐安亦是如此。


    織夢想過很多次,他們此行前往塢城肯定是要去將軍塚的,雖然從逐安口中已經得


    知那不過是一座空墳,卻仍是意義特殊,需小心對待。


    反複想了多次,她還是覺得先讓逐安自己進去好一點,有些情愫太過隱秘而柔軟,她可以陪著哥哥來到西北,給予他陪伴給予他安慰,卻不能代替他去麵對。


    那座將軍塚就像時光留下的一道隱蔽的傷口,它的存在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逐安要去撥開沉痛的迷霧。


    世間諸事殘缺頗多,她改變不了什麽,所以她會越發小心地去守護逐安。


    然而這次好像有些不同,逐安主動詢問她的意願,從另一方麵來看,已經是一種小小的示弱,他主動將內心的柔軟對織夢敞開,希望她能陪在他的身邊。


    很細微的小小舉動,卻實在叫她高興。


    織夢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求之不得。”


    哪裏都好,隻要哥哥開口,哪怕刀山火海,她都願意陪著他去。


    就這麽看了一會,她閉上眼安心睡去。


    遠遠瞧見前方有兩三座險峻的山巒聳立,逐安指著那處對織夢說:“我以前在書裏看過記載,西北塢城外有三山一關,批語為:高峽流雲,人隨飛鳥穿雲去。數峰著雨,相對青無語。可謂霧氣氤氳,長關如蛇,浩浩蕩蕩。所以那兒被稱為銀蛇關,是通往塢城的必經之路,看到它的話,塢城也就不遠了。”


    織夢往逐安指的方向眺望而去,果然如批語說的一般,幾座山峰緊挨著留有一條縫隙,山巒間霧氣彌漫,遠遠瞧去隻能看見山巒的輪廓,“瞧著倒是個險峻的隘口,易守難攻,我記得賀叔說,看見銀蛇關後再往東去五裏才能到將軍塚。”


    逐安點點頭,“正是如此。”


    織夢抬起手推著逐安的後背往東邊走,“已經快到銀蛇關,說明目的地也很接近了!哥哥,我們快些過去。”


    “?阿夢不打算休息會嗎?”他們天亮從石洞離開後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了,他自己倒沒什麽,以前奉命下山施診時就經常要翻過山才能到達一些偏遠的村子裏,已經習慣了長時間的趕緊,他就是擔心織夢陪著他風餐露宿覺得累卻不肯說。


    織夢從他背後冒出腦袋,笑道:“哥哥博聞強記,總能講不少有趣的事,同哥哥一起結伴同行,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比起以前的她,走著走著就隻剩下一個人好上太多。


    逐安側過身子把她拉到身旁,揉揉她的頭發,溫言叮囑,“累可要跟我說。”


    兩人又重新並肩而行,織夢笑著點點頭:“知道了,說起來忽然有些想吃江南的冰晶角兒。”


    “為何?”


    織夢抬起手對著遠處的銀蛇關比劃了一下,“哥哥你瞧,銀蛇關綿白一片,看上去跟冰晶角兒好像。”


    逐安目光看向了遠處,唇邊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江南的風光迷人,值得好好遊曆一番。”


    這句話是他們初到江南時,織夢對他說過的話,他還記得。


    織夢也記了起來,“想與哥哥同去。”


    “好。”


    他們趕到將軍塚的時候還


    未到黃昏,天光猶盛。


    歲月匆匆,荒草遍布,破敗之意甚濃,隻剩下一個隱約的輪廓,可是仍能辨出它的原貌,屋舍儼然,院落分明,雖然已經倒塌成廢墟,隻剩殘簷斷壁,卻仍能看出,這裏曾經是一座小村莊。


    織夢打量著眼前的荒蕪,有些遲疑地問:“哥哥,將軍塚建在……”一座廢棄的村子裏?


    雖然來時賀叔有說過,看見銀蛇關後再往東去五裏,遇到一座小村子也就到將軍塚了,然而這同她想象中的村子還是存在不小的差異。


    按照世間傳聞而言,護國大將軍林景芝乃是戰死,三軍統帥殉國可謂是舉國之殤,未馬革裹屍厚葬於陵,反而把將軍塚修在了這座小村莊裏,先不說這座村子遠離沙場,位置偏僻,而且已經廢棄多年,單是這荒草萋萋,無人照管就很令人費解,將軍墳前無人問津,同藏於荒山野嶺的孤墳無異,不免叫人心寒。


    這事處處透露著怪異。


    織夢說了兩句就止住了話音,這些她能看出來,哥哥肯定也能看出來,他心裏肯定越發不是滋味。


    遠處有鴻雁結伴飛過,像是有抖落的羽毛從雲端輕飄飄的落下,逐安忽然覺得有些寒意,恍然間才發現,不知何時已入了秋。


    也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感覺,大約有些落寞而已。


    逐安抬頭望著滿目荒野,聽出織夢的小心翼翼,像是多了一分勇氣,再艱難也要走下去。


    “走吧,我們進去。”


    他朝著織夢伸出手,五指纖細有力,是一雙診斷病痛擺弄藥材的手,也是一雙握劍殺伐的手,他身上帶著介於少年的青澀跟成年人的沉穩兩種混合的氣質,讓織夢毫無理由的相信,她的哥哥擁有攪動乾坤的力量。


    織夢抬起手,搭上了他的手掌。


    走進廢棄的村子,廢墟堆中間的路還算寬敞,直直通往將軍塚,稍有不同的是,附近的荒草都快漫過膝蓋,可是將軍墓周圍一圈的雜草都被仔仔細細地清理過,痕跡明顯,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有人來將軍塚祭拜過,還將雜草耐心地清理幹淨。


    不管是誰,都叫逐安心生謝意。


    歲月不饒人,墳前那塊石碑上都已經爬滿了歲月的痕跡,顯得格外滄桑。


    看著那塊石碑上的字,逐安直直跪了下去。


    織夢退開半步的距離也跟著恭敬地跪下。


    兩人認真跪拜行禮,氣氛也跟著凝重起來。


    千言萬語壓在心間難以啟齒,逐安隻能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石碑上才覺得稍有慰藉。


    不想打擾哥哥,認真跪拜完的織夢躡手躡腳地站起身,把這寸地方留給逐安,想必哥哥有很多很多話想說。


    她在附近轉著察看,偶然發現將軍塚後麵有一條被人踩出來的隱蔽小路,路邊的枯枝還留有被鋒利的兵器清理過的斷口,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長刀或者什麽的兵器隨手一揮斬斷荊棘方便通行。


    織夢駐足疑惑地打量著這條路,這條路通往哪裏?


    想了片刻,她朝著小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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