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喝茶!”


    呼吸近在咫尺,他們身後突然響起賀蘭的聲音,像是被針輕輕紮了一下,織夢嚇一跳匆匆往後退開,雙頰爬上紅暈。


    柔軟的心事被撞破,叫人麵紅耳赤。


    逐安退開兩步低下頭懊惱地捂著臉,自己在做什麽……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呢?


    怎麽一對上織夢的眼睛就情不自禁的想吻上……


    根本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綣繾的氣氛,賀蘭手裏用托盤端著兩杯熱茶,冒著綿白的熱氣,她稚嫩的臉龐在飄散的熱氣裏格外溫順,賀州緊緊跟在她身後拽著姐姐的衣角,歪著頭從賀蘭身後探出半個身子。


    兩個孩子都顯得興高采烈,臉頰紅撲撲的,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地看著織夢。


    對於小孩子而言,高興總是很簡單的事。


    此時,能讓織夢喝下他們端來的茶這種小事,便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織夢飛快地看了逐安一眼,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好把那股熱意驅散開,盡量自然地把賀蘭端來的茶接到手裏,笑著說:“真是謝謝你們啦。”


    雖然仔細聽,聲音仍帶著一絲顫意,兩個孩子卻根本沒有察覺,仍是期待地望著她,希望她能喝一口茶。


    織夢也沒遲疑,吹了吹茶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綻放出溫柔的笑意,再次同兩個孩子表示感謝。


    “真是很不錯的茶,香氣撲鼻,入口甘甜,謝謝你們的款待。”


    很簡單的話卻叫兩個孩子心花怒放,賀蘭轉頭把另一杯茶遞給了逐安,希望他也喝喝看。


    逐安伸手接了過來,嚐了一口杯中茶,動作有片刻遲疑,迎著兩個孩子的目光,也笑著道謝。


    得到兩個人的肯定,無異於是最好的誇獎,兩個孩子雀躍地抱在一起蹦蹦跳跳的,忍不住小小的歡呼起來。


    逐安不動聲色地看了織夢一眼,她方才的笑容溫柔又親切,並無半點不自然,誠心實意地在道謝。


    還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丫頭。


    其實,那茶入口的味道,有些苦得厲害,還帶著澀意。


    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對她的習慣也爛熟於心,織夢平時雖然貪食小食,各種食物都會想要嚐試一二,看似愛好廣泛,其實嘴巴很刁,口味不佳的東西她絕對不會再碰第二次。


    可是她笑著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織夢不顯山不露水的溫柔一點也不會叫人覺得不適。


    這些茶葉的品質,客觀而言絕不是什麽上等茶葉,連中等都勉勉強強,卻是這個家裏能端出來款待客人最好的東西了,甚至平時他們都舍不得喝這樣的茶葉,隻喝白水,現在卻毫不吝嗇地用來招待他們兩個。


    東西雖分優劣,但心意甚濃。


    如此心意,再次的茶也好喝,應該


    得到肯定。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選擇溫柔肯定。


    ○


    賀嬸的廚藝果然不錯,雖然食材簡陋,但做出來的一桌飯菜味道甚佳,帶著濃鬱的家常氣息,叫人食指大動。


    天色已晚,屋子裏點著好幾盞油燈,照得屋子裏暖光透亮,賀家四口如往常一樣其樂融融地圍坐在桌旁,不過今天又多了兩雙筷子。


    賀嬸給他們盛好飯,又笑著給他們使勁添菜,想讓他們都多吃一些。


    兩個孩子吃飯也不老實,嘻嘻哈哈笑鬧著,賀嬸偶爾溫柔嗔怪幾句,卻不是真的生氣,隻是佯裝罷了,時不時伸手幫賀州擦擦嘴角沾上的飯粒。


    同村民們閑談了一下午的賀叔似乎說累了,坐在一旁悶聲吃飯,見賀嬸隻給兩個孩子還有逐安織夢夾菜,覺得備受冷落,湊近賀嬸小聲地問:“我的呢?”


    賀嬸白他一眼,“院子裏的東西整理好了嗎?成天忙著跟那群老頭聊天,我看八成都是瞎說!”


    賀叔被堵得啞口無言,訕訕的笑了笑,“不給夾就不給嘛!怎麽能說我瞎說,我這是見識遠道……”


    做了半輩子的夫妻,拌嘴是生活的調味劑,兩人你來我往的拌著嘴,卻叫人聽得發笑。


    這一家人吃飯的場景實在很溫馨。


    看著自己碗裏快堆成小山的菜肴,織夢跟逐安都有些愣神,對視的時候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有些感動,更多的竟是羨慕跟落寞。


    兩個人似乎都一樣,從來沒跟家人這般團團圍坐在桌邊一起吃上一頓熱騰騰的晚飯。


    織夢的處境不用多說,在幻花宮裏生活的時候便是如此。從懂事起,每次吃飯的時候,都隻有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桌邊,沉默地對著窗外。


    那時她的親人唯有她師傅一人,然而花奈很少會同她一起用飯,幾乎從不同桌而食。


    教會她分辨年歲節日,然而逢年過節仍是如此,過於冷清,巨大的幻花宮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墳墓。


    日日如此,如同嚼蠟,她嚐不出吃的飯是什麽滋味,也根本記不起那些味道,好像胃裏空空蕩蕩的,所以她總覺得餓,想嚐一嚐各種東西的味道,好讓味蕾充實一點。


    說到底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嘴饞貪食,隻是在逐安身旁,似乎各種食物的味道都變得格外鮮明。


    所以,她忍不住想對逐安說,哥哥,我餓了。


    那樣,就可以嚐到很多很多不同的味道了。


    逐安的情況又跟她不同。


    他從小跟在忘憂身邊長大,忘憂師傅對他的好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底,連忘憂山上收養的孩子最初的目的都是為了讓孤孤單單的他有個伴。


    那麽多孩子一起生活,吃飯的時候像在打仗,所有孩子聚在長桌邊,吵吵鬧鬧的


    ,連忘憂都盡量不板著臉嚇唬他們,任由孩子們鬧騰,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大大的家。


    可是當他知道很多孩子隻是在山上寄養,每隔三個月開山時,就會有父母帶著各種各樣的禮物來探望他們,他們以後也會回歸到屬於他們的那個小家去。而他,現在不會有那樣一個父母陪伴的小家,以後更不會有,雖然有那麽多孩子陪伴,他卻覺得越發孤獨。


    當然,這並不是在否認忘憂對他的好,隻是他真的很容易去羨慕。


    一個哪裏都好格外優秀的孩子,羨慕著擁有一個完整小家的孩子們。


    忘憂以前總覺得有一個待在他身邊的姑娘特別吵,可是老了以後卻格外想念這樣的吵鬧,所以他喜歡同孩子們坐在一起,聽這樣的吵,像是那個人還在他身邊,吵得惹他心煩。


    而逐安同忘憂單獨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反而心裏覺得更開心,忘憂是他的家人,就算隻有兩個人一起吃飯,都會覺得心裏很暖。


    很顯然在這一點的認知上,忘憂同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隻不過,現在有些不一樣了。


    從初次見麵織夢就理直氣壯地對他說餓了開始,每次陪著織夢吃飯的時候,看著她吃得格外認真又歡快的模樣,心裏不可思議的湧上一絲暖意。


    好像很喜歡有人坐在身邊一起吃一頓飯的感覺。


    見過太多的不圓滿,賀家四口這樣小小的溫情反而更加彌足珍貴。


    僅一個眼神,已經代替了很多語言,他們把對方的心事看得通透。


    忽然間,逐安悄悄伸出手,把手背輕輕貼上了織夢搭在桌上的手背,一點暖意從肌膚相接的地方升起來。


    像是在對她說,別怕,現在的日子裏,我在。


    最是無言的溫柔。


    說不清誰比誰過得不好,卻成了彼此最深的慰藉。


    ○


    晚飯過後,織夢本想幫著收拾碗筷,卻被賀嬸一把按回了座位上,說什麽也不肯再讓她動手,織夢隻好作罷。


    不能幫忙,織夢就陪著賀蘭賀州玩,逐安坐在一旁安靜地陪著她。


    問了幾個問題,發現兩個孩子對讀書認字特別感興趣,便找了紙墨教他們寫字。


    村子裏識字的人不多,他們的名字也是請人幫忙起的,隻會念寫的並不好。


    織夢握著筆,指節曲起微微泛白,低著頭寫得很認真,逐安伸手挑了挑燈芯讓燈光更亮些,自然地伸手壓在白紙的邊角,方便她落筆。


    織夢在白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賀蘭賀州的名字,白紙黑字,娟秀有力,頗有風骨。


    孩子們趴在一旁盯著看,眼睛裏的崇拜快溢出來,原來他們的名字寫出來這般好看。


    忍不住跟著織夢寫下的字臨摹。


    織夢看著他們寫,時不時指導一


    二,教的人耐心,學的人認真。


    逐安唇邊帶著一抹溫煦的笑意,撐著下巴專注地看著他們。


    這畫麵安靜又有愛。


    專注地望著織夢的側臉,相夫教子,這四個字忽然闖進逐安的腦海裏,隻叫他心跳加速,耳朵發燙。


    分明應該打住飄遠的思緒,卻忍不住幻想,以後,他們也會這樣嗎?


    一想隻能捂著臉,低聲呢喃著,真是要命了。


    好像很多事,隻有對織夢的時候才是特別的。


    少時讀過很多兒女情長溫情浪漫的詞句,他從前看來並不覺得如何,關於這方麵的感情,他向來淡漠。以前外出行醫的時候,也碰到過許多大著膽子同他傾訴衷腸的女子,可是他卻覺得心裏毫無波瀾,婉言拒絕卻格外果斷,他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以後更適合一個人生活,然而現在,這樣簡單的四個字都叫他聯想到他跟織夢,然後陷入心慌意亂,她是不同的。


    等著孩子們臨摹練習,織夢等得有些無聊,握著毛筆在紙上隨手亂寫,其中有一句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逐安望著那句她隨手寫下的話,不自然地咳嗽一聲,然後對上了織夢抬頭看過來的視線。


    是了,就是這樣的感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織夢,就像是他的劫。


    逃不開的那一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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