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心尖上的人啊,竟然這樣草草離世,那她的離開又是為了什麽呢?


    她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人。


    她忍著悲痛翻牆入了子府,夜深人靜,早已沒了人。本隻是想見他一麵,同他告個別,可是這麽一瞧卻生了別的念頭。


    同他一起放入棺槨裏的那個是什麽?


    為什麽要特意放這個東西在他身旁?


    是他喜歡的東西麽?


    她伸手輕輕拾起,隻是一個沒有做好的傀儡娃娃,突然又是捂著臉泣不成聲。


    跟她做的那些麵目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傀儡比起來,這一個沒做完的傀儡實在粗糙,可是,那個傀儡娃娃的模樣同他神似,手裏緊緊地抓著一把油紙傘,甚至在胸口處笨手笨腳地紋上了兩個字,吾婭。


    在吾婭不在的日子裏,他翻閱不少關於傀儡戲的古籍。傳說裏,若是按照自己的模樣做成傀儡娃娃,把喜歡的人名字紋在心口處,就能同喜歡的人綁在一起,一生一世都不會分離。


    他滿心歡喜地把這樣的傳說當了真,每天就埋頭研究怎麽做一個傀儡娃娃,好把自己同喜歡的吾婭綁在一起。


    吾婭,是他一直妥帖放在心上那個人的名字。


    也許是一直以來沒喜歡過什麽人,第一次喜歡上了,他分外小心翼翼,不敢太過直接表露心事,怕嚇到那個素淨如山雨煙雲的女子,隻好帶著她的傘站在初遇的槐樹下等著她,想同她這樣慢慢到天荒地老。


    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溫柔心事,就這樣戛然而止。


    現在卻以這樣最糟糕慘烈的方式,表露在她眼前,重重壓在她心上,像是落了把鎖。


    分明是希望他能過得更好一些。


    怎麽會這樣了呢?


    因為真的很喜歡這麽一個人,她舍不得他抉擇,舍不得他選了她後同家人陷入為難的境地,不奢求能跟他攜手白頭,隻能把那一點對他的妄想埋在心底,希望他同他身邊那個格外般配的女子舉案齊眉,一世一雙人。


    他幸福,她也就覺得滿足了。


    可是,怎麽就被這樣推下去了?


    是她做錯了嗎?


    她若是勇敢一些,霸道一些,把他占為已有,必定會將他捧在心尖,好好護著,一生一世都好好護著,好叫所有人都傷不了他。


    這樣未宣於口的溫柔,叫她如何能就這樣看著他死去?


    她一定要救活他!


    她悄悄帶走了子辛的身體,奔波數日,回到了十幾年都沒有踏足過的家。


    她一直無法認同家族世代流傳的辛密,那個她年紀尚小就早早離開的家。


    普通的傀儡師,製作各式各樣的傀儡娃娃,也擁著很多很多的傀儡娃娃,男的女的,美的醜的,隻要


    他們想,要多少都可以。


    然而,他們家族的人一生隻能擁有一個傀儡。


    因為他們以活人為傀儡,一生隻能做一個,被稱為活人傀儡師。


    活人傀儡與真人無異,甚至連摸上去的觸感也跟真人一樣。這樣一個傀儡如同傀儡師最忠實的影子,形影不離,殺人不過須臾間,兩個人就是一個整體,叫人分不清真假。


    她以前一直覺得這樣的傀儡血腥又殘忍,可是她現在……很想同子辛合為一體,她以後再也不會有別的傀儡,她要一生一世都同子辛不再分離。


    她的回歸並沒有引起多大騷亂,因為這麽一支傀儡師本身就人丁稀少得可憐,傀儡師本來就少,千百個普通傀儡師裏可能隻有一個活人傀儡師,又極為注重血統,她要回來也很簡單,需要付出的不過是,以後就不再是普通的傀儡師,她不能再自己寫寫戲本子,不能再到街頭表演傀儡戲,不能再做其他傀儡娃娃,得聽命於家族,帶著她的傀儡去殺人去執行任務,成為家族沒有感情的冰冷刀刃,還有一根從身上剔下的肋骨。


    以前厭惡想逃避的宿命,現在卻變得宛若解藥,失去子辛真的太過於痛苦了,唯有此,子辛才能活過來,才能永遠留在她身邊。


    付出一切能換回來,什麽都可以。


    她跪在祠堂裏,站在一旁的女子容貌豔麗,臉上的刺青格外妖豔,哪怕年華不再卻仍是風韻不減當年,那女子是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看她的眼神還沒有看自己的傀儡來的熱切,畢竟那個傀儡曾經是她的父親,母親的得意之作。


    吾婭隻是垂著眼瞼,看著那個明明沒有呼吸卻像是活人一樣的傀儡,伴隨著母親指尖不易察覺的動作,慢慢走到她麵前,那雙冰冷的手抬起她的臉,觸感與活人無異,然後臉上一陣刺痛,密密麻麻地,是錐心的痛意。


    一針一針,在臉上刺下,屬於活人傀儡師的刺青印記。


    她全程一聲不吭,目光裏有著死寂一樣的灰敗。


    等到那個傀儡退開後,麵前鏡子裏那個人熟悉又陌生,分明還是那張素淨的臉卻像是換了副容顏。


    雪白的臉頰上多了兩處對稱的奇異刺青,像是兩輪彎彎的月牙,月牙下還有四顆繁星跟隨,延伸到雙眼眼尾下,帶得那張臉平添了幾分妖豔。


    她抬起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臉,希望子辛還認得她。


    “刺得很好。”


    母親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傀儡,微笑著稱讚道,看向她時目光裏仍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隨手扔下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在她麵前,冷冷哐一聲。


    母親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同她談笑。


    “那這小小的懲戒是你自己來還是需要我幫你?”


    以剔骨之痛,懲罰背叛家族之人。


    她看了眼自己臉上的刺青,伸手拾起了尖刀,握在手裏對準了自己的腰側。


    “汙濁之血,何須勞煩母親,我自己來。”


    “噗哧……”


    她死死咬著牙,隻覺得一陣錐心的痛,那一把刀鋒利至極,刺進皮膚裏那股冷意竟仍然清晰至極,劃開她的血肉,一點點刺進她的骨頭縫,尖銳的痛意席卷上天靈蓋,一下一下如同淩遲一般。


    她還是沒忍住淒厲地慘叫起來,叫人聽得頭皮發麻。


    太過於尖銳的疼痛竟讓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剔出來一根骨頭的。


    意識恍惚間死死吊著一口氣,把那根血淋淋的骨頭從身體裏取出扔在地上時,她已經跪不住直接眼前一黑。


    最後留在視線裏的,好像是母親變了的眼神。


    原來千刀萬剮是這樣的感覺啊。


    然而那樣叫人死去活來的痛苦也已經無關緊要了。


    隻有繼承活人傀儡師的秘術,她才能救活子辛,不過是一根肋骨而已,有什麽關係呢。


    能讓子辛再次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就是剔掉全身的骨頭,割掉她全身的肉,她都心甘情願。


    傷勢剛好,腰間還纏著繃帶,她就已經埋頭研究活人傀儡的秘術。


    她得快一些掌握才行,她能等,子辛等不了了。


    時間是無情的劊子手,失去靈魂的身體總是留不久。


    母親同她的傀儡來看過一次,母親對這具已經斷氣的身體不太滿意,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為何要用死人做?這樣做出來的傀儡是沒有意義的,人都死了,又如何能稱得上活人傀儡呢?”


    母親的傀儡還有家族裏其他人的傀儡都是選用活人製成,在他們還有呼吸體溫時被做成傀儡,皮膚也會保持那時的柔軟,做出來的傀儡完好無損,麵目如初,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可是她帶回來這具身體,很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是一具徹底冰冷的屍體罷了。


    雖然話很傷人,卻是她回來後,母親第一次的關心。


    她抿了抿唇回答。


    “我喜歡這具身體。”


    喜歡這個人,為了他而來。


    聞言,母親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轉頭走了。


    隻剩下埋頭廢寢忘食地摸索,經曆了一個月的不斷努力,終於有一天,她手指動了動,她的子辛睜開了眼,毫無生氣的目光靜靜落在她身上。


    這傀儡算是做成了。


    她撲過去抱緊他哭起來。


    這樣的一天,她等太久了。


    她的子辛終於活過來了!


    這一次她會好好護著他,用生命護著他,生死都不能叫他們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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