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裏,一匹快馬從忘憂山下絕塵而去。


    行了半日,逐安抵達了忘憂山所屬的樊州城鎮。


    城鎮繁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與忘憂山中的避世寧靜又是一番不同的風光。


    剛進城逐安就下馬牽著韁繩,經過一茶棚時,一茶女熱情的招呼道:“好俊的小公子,要進來喝杯茶嗎?”


    逐安正好有些渴了,栓好了馬進了茶棚找了張空桌坐下,茶女手腳麻利的上了一壺茶。


    逐安客客氣氣的問道:“能否向店家打聽些事。”


    那茶女熱情的回道:“盡管問!”


    逐安斟酌著問道:“店家聽過虎威將軍嗎?”


    茶女愣了下,沒想到他想打聽這個,思索了一下道:“虎威將軍?倒是有好多年沒聽到這個名號了,我想想啊……哦!你是說那位姓林的將軍嗎?”


    逐安點了點頭。


    “那位將軍啊,我想起來了!他十五六年前就已經戰死了!”


    “戰死了?”


    茶女比劃道:“是啊,在西北邊塞,同那些那麽高,那麽壯,長得很凶的蠻人打仗,援軍去晚啦!那位將軍已經戰死殉國了!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爹還十分惋惜死了位好將軍,在門外燒了些紙錢祭拜呢!”


    那茶女好奇地問:“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小公子問這個作甚?”


    茶女突然覺得麵前這位小公子眼神有些冰冷刺骨,再仔細看去卻是一臉溫和的笑意,像是自己眼花了。


    逐安客客氣氣地回道:“家……家父以前曾在這位將軍手下當過兵,那位將軍對家父有過救命之恩,家父年紀大了退伍後一直對這份恩情念念不忘,托我替他來這位將軍墳前上柱香。”


    聞言,那茶女吃吃笑起來,“噗,那你可來錯地方了!那位將軍的陵墓在西北塢城,可不在咱們這地方啊!”


    逐安一愣,“塢城?”


    怎麽會是在塢城?根本就不在塢城。


    片刻後他又客客氣氣的道:“是我糊塗找錯地方了,多謝店家告之!”


    茶女擺了擺手笑著道了聲沒事,就走開到一旁忙活。


    逐安動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喝了一口,神色晦暗不明。


    這時,鄰桌來了幾個佩著劍武林門派門生打扮的人,落了座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起來。


    “哎,你們聽說沒有,今年的武林大會下個月就要召開了!”


    “今年是由哪家舉辦啊?”


    “嘿……你這憨貨消息怎麽這麽閉塞,這都不知道?今年啊,可是由柳家舉辦!”


    又有一人插嘴道:“那個江南柳家?”


    “可不是嘛!”


    “嘿喲!那可真夠威風的,要我說啊,那柳家當今的風頭正勁,大有碾壓其他門派之勢啊!”


    “話可不能這麽說,濟南跟青城那兩家也沒那麽容易被比下去的!”


    “不過,去年武林大會柳家確實是出盡了風頭哇!”


    “你是說那位冰雪疏花吧,要是今年又出來個像遊信那樣不知死活的,那肯定又有好戲看咯!”


    “看什麽好戲,還不是聽來的!”


    “唉……你們說我要是能去參加一次武林大會,見識一下,就算初賽就被丟下台也能吹好幾年了!”


    “我呸,就你這憨貨,就你們那些個小門小派還想參加武林大會,淨做夢!”


    那人被罵了也不惱,憨憨的笑著回問:“這不是想想嘛……再說你在的門派能去?”


    “……不能……”


    “唉……那等武林盛會估計這輩子咱們這些小蝦米是無緣得見了!”


    “……”之後一陣長籲短歎聲起,抱怨生不逢時,命運不公雲雲的話,逐安沒再聽下去。


    逐安想了想放下茶錢離開了茶棚。


    ○


    他剛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前麵的擁擠的人堆堵住了去路,那人堆圍了個圈子,裏麵吵吵嚷嚷的。


    逐安向一旁看熱鬧的大嬸詢問出了何事。


    “哎喲,你沒看到嘛!那小姑娘拿了人家東西不給錢,被攤主揪住啦!”大嬸挽著菜籃一臉興奮又八卦的回道,“你說,這長得挺標致的一小丫頭,我看也不是什麽壞人,怎麽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哎哎,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


    逐安道了謝就走,他要從這條街過去,看來隻能繞路了,剛轉身就聽到身後的人堆裏傳來一道十分悅耳的聲音不過那語氣裏卻滿是怒意。


    “你再不放開,我剁了你的手!”


    “你說什麽?你這小姑娘偷了東西還這麽囂張!我就不放!你剁啊!大家夥都來瞧瞧這什麽人!真是沒教養!”小攤販被她的話唬一跳,但是他就不信這小姑娘有這能耐,依舊沒臉沒皮的不依不饒。


    “就是就是!”


    “抓你一下就要剁人手臂,好歹毒的心腸……”


    “哪裏來的沒教養的死丫頭,偷了東西還不承認,嘴真硬!”


    “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不講理?你先偷了人家的東西,他才抓著你,不然他怎麽隻抓你,不來抓我?”


    周圍的人也跟著指指點點,用詞十分難聽,小販卻聽得心裏暗暗得意。


    逐安擠進了人群,果然看到一男子抓著一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的左手臂,不依不饒的當街撒潑,圍觀的人也自詡正義的指指點點,少女越聽臉色越沉。


    那少女穿著一條紅色長裙,雙臂雙足上各帶著一隻係了鈴鐺的金釧,額間墜著一顆淚滴樣式的紅寶石,用兩束金色的絲線串著編進濃黑的發裏,眉眼如畫,像是用上好的刻刀精心雕琢的玉石,美的不可方物。


    隻是這少女現在蹙著眉,臉色陰沉,一雙美目冷冷瞪著那男子,試了幾次見掙脫不了,又聽到“沒教養”“歹毒”這麽惡毒的評語,她忽然失去了耐心,冷冷舉起了纖細白皙的右手……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溫柔地包住了那隻高舉的右手。


    “這位姑娘欠的錢,我替她還了。”


    霎時間,不僅圍觀的人愣了,這紅衣少女也愣了。


    逐安將錢放在小販手中,快速拉著少女走出了人群,留下小販與眾人麵麵相覷。


    走出好一段路,逐安放開了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得罪,然後頷首示意準備離開。


    少女被拉著走的一路上就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見他要走,又跟了上去。


    見狀,逐安隻好站住,溫言詢問道:“姑娘可是有事?”


    “我沒偷他的東西。”紅衣少女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眼睛定定地望向他的眼裏。


    “我知道。”


    “那你為何替我解圍?”


    “姑娘,那隻是一個普通商販。”


    “是他汙蔑我在先。”


    “縱使他有錯在先,他也受不住姑娘那一掌。”


    原來,剛才那少女舉起手,掌心已有內力流動,普通百姓不曾察覺到那一刻的殺意,逐安卻敏銳的捕捉到了,心下明白少女剛剛那句剁了他的手並不是假話。


    似乎有些委屈,那少女低下頭用腳尖在地上劃了幾下,足上的金釧掛了鈴鐺,清脆的響了幾聲,氣鼓鼓地說道:“那人用假貨訛人,我看到好幾個人被他騙了錢,本來嫌麻煩不想管的,但我隻是從那裏經過,他自己把東西藏了,跑出來就抓著我,非賴是我偷了要我賠,真是豈有此理!還有那些路人,都不知道原因就說我歹毒……還說我沒,教養……”她鬱鬱地低著頭,聲音小了一點,“再說了……我也沒帶錢嘛!”


    “噗~”逐安被她逗笑,這少女氣鼓鼓的模樣還蠻可愛的。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笑道:“那人性子是無賴了些,但你若是當街出手傷了他,那情況豈非更糟?”


    少女捂著額頭,緩緩點了點頭。


    ○


    片刻後,逐安坐在城中一家酒樓靠窗的位置上,手裏把玩著一盞涼透的茶,看著坐在對麵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少女已經跟了他一路了。


    若是想答謝他方才施以援手,她也謝過了,可若不是為了答謝,那他真猜不透她想幹嘛了。


    不僅猜不透她想幹嘛,方才她還理直氣壯的對他說了句,我餓了。


    像是鬼迷了心竅,他居然就進了這家酒樓。


    看她吃的歡,他歎了口氣,推了杯茶過去,“慢些吃,別噎著了。”


    少女笑眯眯地點頭道謝。


    斟酌著措詞,逐安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你是沒有去處嗎?”


    少女執筷的手頓住,咬住筷子有些為難的歪著頭想了一會,說道:“我跟師父走散了。哥哥,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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