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叮——”


    spark恍恍惚惚地攪牛奶,發著一個漫長的呆。距離他出櫃那天已經有兩天,兩方的家庭局麵依舊十分僵硬,spark那天被父母拽回了家,緊接著就被軟禁在了他的臥室。無奈,他以絕食抗議,但保守的父母依舊不能接受他已經和一個男人結婚的消息,比起連裕爸爸的拳打腳踢,spark反而希望父母能發泄出來,也總比他們這樣冷暴力強。


    絕望,很絕望,看到生養自己的父母這個樣子,他也很難過。他自己一個人坐在鋼琴前,盯著鋼琴上擺放的爺爺生前穿著軍裝的照片愣神,片刻後,他對著照片說道:“您呢,您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您會難過還是高興?”


    這些年每當他難過或者糾結的時候,他都會對著爺爺的遺照說話。比起父母,他反而更加信任自己的爺爺。他的意識裏爺爺就像是一個不倒的支柱,永遠是他的仰仗和依靠。


    “昨天晚上我夢到您了,您在那邊和奶奶還好嗎?”


    黑白照片上英姿颯爽的高個子男人依舊爽朗地微笑著,他的笑容鼓勵著spark繼續支撐下去,spark想,爺爺這麽疼自己,大概會同意的。


    “爺爺,我上次和您說過,我和連裕結婚了。”spark下巴靠在桌子上,歪著頭看著牆上的鍾表說道,“爸爸媽媽都不同意,但是他對我真的很好,我也喜歡他。”


    接下來的話似乎是裴清俊的心聲,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傾訴,說道:“連裕平常看起來很呆,話也沒幾句,但他心裏什麽都清楚,他包容我的錯誤、指引我一直向前走,不管男女,這點都很難得,對嗎?”


    “其實我壓根兒就沒想過和女孩兒在一起,爺爺,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個錯誤,但我一輩子都改不了喜歡男人。沒辦法……媽媽理解不了,她覺得我是病了,我沒病。”


    “我很清醒,我很愛他。哈哈,我對他都很少說這話,因為我覺得兩個大老爺們兒膩歪死了,但是如果讓我傾其所有隻為了和他在一起,那麽我是願意的。”


    spark說著說著有點難過,但這時候,房間外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迅速喝了牛奶把杯子藏了起來,接著裝出了一副生無可戀地樣子躺在床上。就在他準備好的下一秒,他臥室房門被他媽媽推開,裴總的眼珠動了動,看向了兩天內迅速憔悴的母親。


    裴媽媽說道:“吃飯嗎。”


    “不。”裴總氣若遊絲地說道。


    “那你就不吃吧!”


    裴媽把飯端出去,正準備關門的時候spark爬起來說道:“媽,您覺得這樣關著我,我就能愛上女人了?”


    裴母站在原地嚴肅地看著spark說道:“我要等你正常起來再放你出去。我的兒子這麽優秀,不可能是個變態。”


    變態?


    spark輕笑了一聲。


    是啊,小眾群體在大眾的眼裏就是這樣一種存在。他知道母親不是在針對自己,但心裏也難免難過。連裕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音訊了,但凡他有一點機會,都會給自己發消息。很明顯正在抗爭的不是他一個人,還有連裕。


    裴母關上門,心裏心疼兒子兩天沒吃飯,卻又在強迫自己狠心下來。裴父坐在沙發上,用手肘支著頭,說道:“媳婦兒,這不是病。我查了資料,性取向這是天生的。小俊他天生就這樣,不喜歡女人,隻喜歡男人,改不了的。”


    “你說……什麽?”裴母一臉震驚地說道,“虧你爸還是個軍人,軍人後代出了個喜歡男人的人,你不嫌棄丟人嗎?你的兒媳婦兒是個一米九的大漢,你說出去丟不丟人!丟不丟人!”


    “你在乎丟不丟人嗎?我不在乎。”裴父說道,“或許我們應該接受現實,隻要這個人能陪他一輩子,這個人靠譜,男女也不重要了。”


    “現實?我兒子會好起來的!”裴母一臉怒色。


    “海英,你什麽時候見過小俊和我們絕食抗議?”裴爸說道,“他從小到大,根本沒多長時間在家,每次見麵都對我們客客氣氣的,說到底我們對他的關心太少了,我們連他談過幾次戀愛都不知道,有些事情他寧願對著他爺爺的遺像說也不願意對我們說!”


    裴母的震驚和悲傷就這樣寫在臉上,她默默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上了臥室的門。


    spark聽到了這段對話,心裏更加難過,不僅是對連裕還是對自己父母,他都很難過。這種感覺不僅他一個人有,雙方的家長都有這種感覺,更別提視spark為心頭肉的連裕。連裕又擔心spark,又不知道如何去麵對父親。他和spark想過的那些策略啊方法啊,在真的出櫃之後一點兒都沒用得上。


    連裕沒被關禁閉,但他從早上就一直跪在連家的別墅大廳裏,一直跪到了晚上六點。整個別墅出奇的安靜,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兒,連裕爸爸皺著眉頭抽了一天的煙。


    連裕腿都是麻的,但他一動不動,似乎在表明自己的決心。


    連爸一天沒說話,此時終於開了口。


    “你和他什麽時候開始的。”連裕爸爸終於冷靜下來能問點兒正經事兒,“你不要告訴我你從六歲就喜歡他。”


    “我從十六歲就喜歡他。去加拿大念書隻不過是我逃避他的一種方式,但我最終還是沒能逃得過他。可能因為我們倆有緣分,回國之後我們終究在一起了。”連裕很平靜地說道,“四月份我帶他去的加拿大結婚。”


    “哦。然後呢,你們兩個大男人就要這麽生活到老?”


    “是的,爸爸,我對他的愛和你對媽媽的愛沒有任何區別。”


    “哦……你還有臉說你媽媽……”連裕爸爸氣得在原地轉了兩圈兒,然後砰的一聲砸了手裏的煙灰缸,緊接著他湊到了連裕身邊拽起來了連裕的衣領,說道,“連裕,我不是沒見過和男人玩在一起的男人,但玩玩可以,不要認真。”


    “我帶他來見你們,就是因為我們都很認真。”連裕依舊很平靜,“我對我的婚姻、愛情、以及靈魂負責,也對我的伴侶負責。”


    連裕爸爸扇了他一巴掌:“去你媽的負責。”


    “婚姻不是為了繁衍後代,而是兩個靈魂的契合,”連裕閉著眼睛說道,“您可以繼續打我,但我會繼續愛他。就算我們不在一起,我還是會愛他。”


    連裕從來沒有和父親這樣爭執過,連裕爸爸甚至都不曉得怎麽罵人,他被氣的拽了拽領帶,然後對連裕說道:“好,那你繼續跪吧。”


    連裕爸爸甩手進了臥室,連裕微微動了動腳趾,然後繼續跪了下去。


    這種矛盾似乎沒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spark絕食第三天,他媽媽坐立難安。其實spark這幾天一直有喝房間裏的存貨牛奶還有餅幹啊薯片什麽的,不過他媽媽不知道,一直以為spark一口沒吃,此時已經心疼的不行,她站在門口徘徊,裴爸爸說道:“唉,多大人了,你還軟禁。”


    裴媽媽歎了口氣,然後扭開了門把,說道:“你出來吧。”


    房間裏靜悄悄,一點聲音都沒有。


    裴媽一瞬間撲到了床上去看spark有沒有事,但她發現床上沒人,窗戶是開的。昨天夜裏,spark順著管子從二樓滑下去了,現在已經在包子鋪吃包子了。


    裴媽在房間裏氣得轉圈兒。


    而spark已經跑去了連裕別墅裏找連裕,連裕爸爸看到了他,開始隻是沉默,但spark就一直跪在門口等。連裕在大廳跪了一天一夜,現在門外的愛人也和他一起跪著。連裕爸爸怎麽不心疼?一個是自己兒子,一個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兒子的朋友,連裕跪這一天一夜,連裕爸爸都怕他跪出關節炎來。


    連裕爸爸終於開了門,與此同時,spark的爸媽也從家裏找了過來。五個人重新聚在了同一個地方,spark一進門就跑過去找連裕,要把連裕從地上拉起來。但連裕看了自己爸爸一眼,沒起來。


    “起來吧起來吧。”連裕爸爸無奈的講,“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spark這才把連裕攙扶起來,連裕跪了太久,一起身就踉蹌了一下,整個身體都壓在了spark身上,spark扶住了他拖著他去沙發上坐著。連裕是真真正正的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他臉色發白,抿著嘴唇,但眼睛卻依舊很亮。


    “你還好吧。”spark看他這個樣子有點害怕,“哪裏難受?”


    連裕搖了搖頭。仿佛他在這冰冷的地板上跪的這一天一夜都未曾發生過。spark握緊了連裕的手,和他坐在一起低著頭。他和連裕的性格確實相差甚遠,同樣的抗爭,spark依舊不會虧待了自己,但連裕是個耿直的老實人,他想要愛一個人就會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不要低頭。”連裕輕聲對spark說道,“愛一個人不是什麽錯事兒,你沒做錯什麽,不要低頭。”


    spark聞言緩緩把頭抬了起來,看著對麵的三位家長。先給他們台階下的是裴爸爸,裴爸說道:“小俊,你和連裕餓的話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們也說說話。”


    spark立刻拉著連裕起身去吃飯,對自己父親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


    連裕去便利店買了點麵包,兩個人就這麽在別墅區的一個偏僻的小道上找了個座椅吃了起來。連裕是餓狠了,一口氣兒吃了四個麵包,spark一邊給連裕遞火腿,一邊給連裕擰開水瓶。片刻之後他突然笑了,說道:“中考的那段時間,我們也是這樣,急急忙忙地在補習老師來之前把飯吃了。”


    “嗯。”


    “膝蓋疼嗎?”


    “嗯。”


    “如果他們依舊這麽堅持,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嗯。”


    三個恩,很有連裕的風格。雖然沒有甜言蜜語,spark卻覺得非常踏實。片刻後他們回到了連裕家門口,緊閉的那扇大門威嚴地聳立著,spark想,就算是裏麵再有狂風暴雨也沒關係了。雖然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審判究竟是什麽,他再次認定了自己這輩子就是這個男人,他要和連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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