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班裏第7,級部第31,“三好學生”,這是我的期末成績單。總的來說還算理想,我想我可以帶著一份不錯的心情回老家過年了。


    自我記事兒了開始,我們一家三口每年都是回奶奶家過年的。奶奶家在芒種市的農村,全麵點表述的話,那叫發展非常非常滯後的北方農村。想當年,我們回家過年,絕對頗有“紅軍不怕遠征難”的味道。


    傍晚六點來鍾,爹到廚房煮上熱湯麵,然後往裏麵撒好多的胡椒麵,盛出三碗我們仨一人一碗,熱湯熱水兒吃下肚,充分做好出征前的準備。到了新聞聯播時段,爹媽馱著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媽還得空出個手領著我,我們頂著寒風毅然出門。幸好18路的公交站牌離我們家不遠,不過這趟方向火車站的公交,這個點兒肯定是一輛車上裝著三四車的人,想想那人擠人,擠到腳都著不到地的場麵就頭疼。17站啊17站,我肝兒顫啊我肝兒顫,好忙亂啊好忙亂。


    好歹是熬到了終點站,但好像,我們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春運的車站,人群湧動湧動到沒有半點夾縫,聲音嘈雜嘈雜到聽不清說啥。人們的期盼、焦急、抱怨等等情緒交雜在一起,彌漫在五六七八味雜陳的空氣中。我們花了好多牛好多虎之力擠上了車,然後我好想在我媽腿上睡著了。混混沌沌,不知被顛醒了吵醒了多少次。媽喚我起來時,我知道我們終於到達了芒種市火車站。這個清晨,我們還得轉乘破破爛爛的長途車,而且,必須盡早。


    我哇哇大哭起來,哭的鼻涕過了河,嗓子啞的說不出話來。是旅途勞頓,所以發泄情緒嗎?嗬嗬,是,暈車!別問我為什麽不暈公交不暈火車唯獨暈長途,我也不知道。有幾次是上車前服用暈車藥,有幾次是肚臍上貼膏藥,有幾次幹脆上車後倒媽腿上使勁睡,總之無論怎樣,吐是肯定的。很難受,一直吐到胃裏沒有東西,隻能嘔出酸水。


    每每見到姑父,我早已燃燒盡了所有的小宇宙,隻得迷迷糊糊擠出一聲姑父好,然後繼續蹲在土路邊兒把自己攢成一小團,深低著頭,長吐著氣。


    “昊澤,上車吧,咱抓緊往家趕,一會兒就冷了。”


    現在也很冷好嗎……


    說是車……這個說法太籠統了,從專業的視角,這貨叫拖拉機!“長征”路最後一段兒,我們將搭乘姑父的座駕,奮力……呃,相當奮力的馳騁。我們一家三口裹上小姑給準備好的棉被,窩在拖拉機的後鬥裏,睜眼望望老家的晴空,心心念著鄉親們呐,我們就快回來了啊,這種感覺很踏實,也很神奇。


    38


    年代變遷,現在我們的出行條件比過去改善了太多。再不用一天一夜的局促、擔憂、企盼。坐車路過村頭古老的大棗樹,駛過缺少一塊半石板的青石橋,便看到不遠處,一家老小探著身子朝這邊兒張望,滿眼滿眼都是想念和期盼。


    又是一年,奶奶念叨了一年兒子,兒媳,還有寶貝孫子,今天終於是見到了。老人家笑開了花,還不忘起身遞給我橘子。


    爹在家排行老四,中不溜的順序。


    據他自己說他十九歲就當上了生產隊隊長,帶領村裏的老少爺們深耕細作,然後豐收滿倉。


    之於小家,爹也是很牛的,這句是三伯伯說的。他說爹那會兒白天勞作後,夜半還堅持苦讀,最終一舉考上了全國的有名學府。


    我總結一下,爹的最大秉性是勤奮,不忘勤學曆練,所以一步一步成了全家乃至全村的驕傲,走向了人生的巔峰。


    爹多次在茶餘飯後教育我說爺們要先生存,後發展。呃,我才是13歲的毛頭小子好嗎……


    爹的這句話,背後有個真實的故事,話說爹小時候,是靠著一隻老母雞下的蛋才挺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但終究還是缺營養,以至於六歲了才會走。慢慢會走路了,爹便村裏村外的扒樹皮,挖菜根,去到海邊河邊挖嘎啦找螃蟹,然後繼續扛過了更艱難的歲月。這便是爹的童年,幾乎沒吃上過飽飯的童年,雖然他有時打趣說他們當年吃螃蟹都吃吐了,但那畢竟是個不拿螃蟹當好玩意兒的年代。


    好吧,這就是爹為什麽跟我強調先生存,後發展。


    或許我們無法最真切的體會當年的艱辛,但自己的成長,是看得見、摸得到的。


    “晚上吃什麽?我做。”


    開啟夥夫模式,爹和在家一樣勤快,看來真是勤快習慣了。


    “你剛回家,歇歇,讓恁嫂子做就行。”


    奶奶很堅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中憶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星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星星並收藏學中憶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