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頂上,“劍”氣小印“撲通”一聲,落入清潭。


    與此同時,山崖淵底,千百劍器起起伏伏,匯聚成一片隻屬於劍的海洋。


    安寧並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頭頂,那位劍閣的掌律大人的隨手一拋,就有可能決定他的未來。


    他隻是趴在古棧道的邊緣,看著這幅畫麵,沉默不語。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把劍橫空出世,雖說這地兒是劍閣,但這麽多把劍,未免有些過於驚人。


    安寧咽了咽幹燥的喉嚨,他撓了撓右臉,望向前方斷崖式的天塹溝壑,一種淡淡的絕望的感覺逐漸彌漫在心頭。


    空穀無棧道,深壑隔山鳥。


    總不能?踩著這些各色不同的劍,一路走過去吧?


    雖說這些劍看起來渾身鏽跡,將要腐朽,但是溝壑間的充斥的劍意卻顯示的無比強大。


    而且一個個飛得比誰都高,那麽驕傲,會甘於被他踩在腳底?


    那把黑色短棍,哦不,如今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把黑色斷劍,正在劍海的簇擁下逐漸向中心高升。


    於是劍海層層蕩起,無數把劍四散讓開,如同排排站立的士兵。


    千萬種不同的劍意相互交織,略顯駁雜,它們屬於這千萬把劍,也曾經屬於一位位不同的劍客。


    不論你是高高在上的劍仙,還是市井凡俗的劍士,隻要你用劍,並且有一顆俠義之心。


    那麽你就是一名劍客。


    霧氣漸散,崖頂的朝陽陽光難得灑入穀底,這千萬把劍懸浮穿梭在緋紅溫暖的光線裏。


    可是為什麽這無數把飛劍,對待一柄黑色斷劍,就如同王者回歸一般?


    安寧的心意,幾乎在瞬間就理解了這千萬把劍的念頭。


    因為在安寧來到這裏之前,這裏其實一片片死劍的墳墓。


    這裏是劍閣的劍塚。


    它們曾經屬於一位位劍閣的劍客,畢生驕傲行走於世間。


    但是,劍客也終究會迎來死亡的一天,當劍客落寞,老劍也隨之凋零。


    無數把殘劍破劍,長劍斷劍,有不甘傲然,有猶豫妥協…


    它們都劍歸蜀山,


    它們都沉於穀底。


    所以到最後,它們也不得不甘心去接受腐朽。


    這才是一片片真正的死劍。


    但是就在今天,有一把昔日的同伴,帶著一位少年,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少年不接受妥協,所以他跟著一把斷劍,穿過了道道鋒利劍氣交織的劍閣劍陣。


    這座獨獨布置於後山的劍陣,不僅隔絕外界,也將當初這一把把絕世名劍的傲氣,徹底囚禁在穀底。


    黑色斷劍高高立於劍海中央,接著它肆意穿梭,如同與一位位多年不見得老友擊掌一般,劍海“嘩嘩”直響。


    劍海翻湧,黑色斷劍猛然懸停在古棧道一邊。


    安寧不解地望著眼前伸手就能夠到的黑色斷劍,本來以為就要止步於此。


    隻見黑色短劍黝黑的劍身微微顫抖,從劍體內部呻吟出一道飄渺的聲音。


    四周劍海頓時爆發出一道衝天的劍鳴!


    安寧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劍海的意思—


    這是一種哀求,同時,也在向他發出邀請。


    劍海在哀求安寧帶它們離去,因為黑色斷劍真正喚醒了它們的劍魂,也喚醒了它們埋藏多年的不甘。


    現在這無數把劍,是老將,是傷士。


    但是它們本來心中的驕傲,就告訴它們,哪怕是死去,也必須死在該存在的“戰場”。


    那麽,孩子。


    你願意帶我們脫離這處天地的牢籠嗎!


    願意憑借你自己對於自由的渴望,去帶我們重新找回所熱愛的“生命”嗎?


    而我們,願做你所向披靡的利劍。


    所以,老劍也在邀請少年。


    黑色斷劍離安寧越來越近,圓潤的一頭輕輕觸碰著安寧滿是傷疤的手臂。


    安寧緊緊咬起嘴唇,身軀微微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與黑色斷劍如此心意相通,而且這種感覺是那麽的強烈!


    所以他想都沒想,猛然伸出右手直直抓住黑色斷劍!


    於是就在安寧碰到黑色斷劍的那一瞬間,千萬把老劍幾乎同時爆發出自身僅剩的最強力量!


    劍光在那一瞬間衝天而起!


    一陣刺眼的光芒過後,萬千劍身如同才被冬雨洗過,反射著繁星般的光線。


    一萬道飛劍嗖嗖破空飛起,形成一條徑直綿延山崖間的長帶,沉穩又興奮的鋪在安寧的腳下。


    一萬道飛劍緊緊跟隨在一旁,萬劍齊鳴,在天空劃出一道筆直的線,護在安寧與酥酥的身邊。


    一萬道飛劍用盡殘餘的力量散發著難以想象的威壓,本來道道飛劍懸空分隔,卻主動斬向了囚困於它們的劍陣,發出了或當啷清脆,或沉重沙啞的交鋒聲響。


    數千萬把飛劍在空中林立,井然有序,它們的最前端,是一把黑色斷劍,與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


    這次黑色斷劍並沒有去主動牽引安寧。


    因為這次,是安寧手握著黑色斷劍,沉重踩在各把將近腐朽的老劍身上。


    主動前進,但又同時背負著被踩老劍的驕傲…


    安寧牽著酥酥的小手,沉默走到了盡頭,跨過了這道斷崖。


    崖頂就在頭上。


    接著他驀然回頭,對著這千萬把老劍深深鞠躬。


    老劍依然在,隻是不複當年風采。


    這些老劍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缺,鏽痕斑駁,看起來讓人心生悲涼與憐惜之感。


    但是紅暖陽光下,這些劍散發著獨有的冷漠驕傲氣息。


    正當安寧要踩著另外一邊斷崖的古棧道,繼續向上爬行之時。


    劍海又集體爆發出一陣嘯聲。


    隻見一萬道飛劍再次搭成長帶,沉默鋪在安寧腳下。


    一萬道飛劍又是綿延千裏,守護周天。


    一萬道飛劍奮勇“殺敵”,破除劍陣禁製。


    這次,是千萬道飛劍的蜀道難,兩個人的上青天。


    ……


    崖頂,清潭麵前安靜矗立著一道偉岸的身影,另一道身影手持大傘,二人安靜站在溪石之上。


    潭中小印浮浮沉沉,波紋漣漪碎碎圓圓。


    湖麵已然平靜。


    古元捋了捋胡須,慨然惋惜歎了一口氣。


    但是緊接著草廬身後,後山崖萬道劍氣衝天!


    古元與邾離猛然回頭。


    無數把飛劍似要遮蔽天空,從山後緩緩托出一個頭頂—


    隻見安寧用力拽著酥酥爬了上來。


    崖頂的新鮮空氣迅速灌入他幹燥喉嚨,咽喉處一陣難過與幹澀,同時胸口起伏伴隨著刺痛的撕裂感。


    安寧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著內心的難過感覺。


    直到身旁酥酥興奮拽著他的手臂,他才看到了不遠處微笑持傘的邾離。


    安寧高興地高高舉起黑色斷劍,劍鳴輕啟。


    邾離收起大傘,溫柔誇讚道。


    “噫,是把好劍。”


    接著邾離張開雙臂,酥酥快速衝向邾離的懷抱。


    一陣小跑加速,踩著溪石輕跳。


    酥酥一路不小心踢到了一隻棗核。


    棗核猛然彈入池水中,水底銀魚紛紛露頭輕啄,潭麵漣漪再次蕩漾開來。


    碎碎圓圓,激起潭心小印,浮浮沉沉,似乎永不停歇。


    “誒,是那天晚上我吃完把它放在溪石上的,本來還想一起撿起來把它扔了,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撿,就被掌律爺爺帶走了…嘻”


    酥酥不好意思地撓著俏皮倔強的短發對著邾離說道。


    而與此同時,邾離卻是不懷好意的笑望著身邊不苟言笑的古元。


    邾離一頭搖搖晃晃的念道:“一啄一飲,因果定數啊,因果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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