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窗外風雨簌簌, 他愣愣出神, 反應不得。


    寧莞不禁彎眉含笑,又與耳邊輕語了一句, 那人才微是恍然, 又有些無措。


    他從未想過孩子的事情, 這實在措手不及。


    寧莞偏頭, 目光溫和, 指尖戳了戳他的臉。


    她並未梳髻, 長發鬆散, 約莫是有身孕的緣故, 不過短短的近三個月, 綠鬢朱顏間又添了幾分寧和的柔情。


    裴中鈺看她良久,埋首貼麵,呼吸交纏, 卻半垂了眼簾,沉默不語。


    寧莞正奇怪這反應,便聽他悶聲道:“裴夫人, 他們都說女人有了孩子, 丈夫就不重要了。”


    寧莞:“……嗯??”誰跟你說的?


    寧莞回神,“說的什麽胡話?”


    她坐直了身, 淺淺盈笑,聲音婉轉清亮,“於我來說,難道不是裴公子才最重要的嗎?”


    裴中鈺聞言眼珠子動了動, 他抱緊了人,濯濯眉宇間不禁逸出淺淺的笑意來。


    及至現在,才後知後覺有了初為人父的歡喜。


    西征歸來,除了幾個天生抵不住挨凍的,大軍竟未傷一兵一卒,簡直是個奇跡。第二日早朝在眾人驚奇又欽佩的注目裏,興平帝大喜,連笑三聲,連道了幾個好字,一揮手賞了不少稀罕的東西。


    裴中鈺帶著東西回了家,寧莞正在外間榻上與趙、周學子說課,他無聊的緊,就挑了匹貢緞,帶著剪子針線去畫室裏之琢磨些東西,等外人走了,才又回來。


    寧莞看他縫了一堆的小兔子,沉默了。


    她家裴公子,真的是個兔子狂。


    把巴掌大的小兔子放進籃子裏,挨著大兔子,看起來倒也和樂融融,寧莞忍俊不禁。


    書院的藥坊和釀酒坊已經開了起來,趁著冬日,酒樓也開到了業城去,能人眾多,基礎一打好,後麵根本無需她插手,就井然有序地發展下去了。


    本就沒有多少蠢人,她想出這些,也不過是因為曾生在一個最好的時代。


    寧莞專心教導四個弟子,空餘時間也跟著裴中鈺練劍,鍛煉身體。


    孩子很乖,除了每日總饞酸,也沒什麽其他特別不舒服的地方。


    裴中鈺不再擔其他正事,掛著宣平侯和太子少傅的名兒,多待在家裏,比起寧莞,他倒緊張些。


    師老爺子是二月回來的,他在齊州處理完師家老醫館的事情,一直現在才上京來。


    當時他接到外曾孫魏黎成送來的書信,知道師姐給他找了宣平侯當師姐夫,險些沒把手裏裝了養生湯的藥罐子給摔了。


    宣平侯啊,京都貴女盯了這麽多年,砸他師姐手裏了,這可不得了!


    他師姐不愧是他師姐!


    師老爺子與有榮焉,捋著胡須晃悠悠去了十四巷寧府。


    寧莞在忙著授課,暫見不得他,下人便到廚房去請了正在做糕點的裴中鈺過來。


    師老爺子見著人,笑眯眯地起身拱拱手,一點兒也沒有心理負擔地叫道:“姐夫啊,是正忙著呢。”


    裴中鈺盯著老人家那燦爛的笑臉,一時間有點兒應不下聲兒,直到芸枝端了茶點來擱下,他才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兩人坐著說了一會兒話。


    裴中鈺和他不熟,多是應和個一兩句。


    寧莞披著外罩禦風的鬥篷出來的時候,就見二師弟正逮著他叫姐夫,說得甚是開心。


    “師姐!”因齊州醫館之事,兩人許久未見,師老爺子恍看見人,手上不由揪了一撮胡子,驚訝道:“你是不是胖了。”


    寧莞:“……”會不會說話?!


    裴中鈺一皺眉頭,摸摸她的頭,輕聲道:“沒有,他是嫉妒你漂亮。”


    師正:“……”我不是,我沒有。


    寧莞:“……噗。”


    師老爺子莫名背了一個嫉妒的鍋,敘舊的時候,扣著帽子的後腦門兒都有些發涼。


    送走了師老爺子,兩人便回了房,擺了棋局。聽著風聲,打發空閑。


    裴中鈺看她單手支頤,也學她的模樣撐著頭,兩相對坐。


    三月初,冬日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明衷皇帝和太上皇耐不住京裏的寂寞乏味,整理行裝再次離開了京都。


    師老爺子也覺得四處遊走有趣,不顧兒孫的阻攔,與二帝同行。


    他們都老了,也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多少時候,趁著身體尚還硬朗經得起顛簸,合該到處去轉轉,若不然,就該到地底下去了。


    寧莞和裴中鈺去送了他們,兩人坐在馬車裏,掀著簾子,看著外麵遠去的車隊,彎彎眼,也許以後不知道在哪個州縣還能碰上呢。


    明衷皇帝幾人的離開對旁人也沒什麽過大的影響,隻有興平帝,沒了人壓製,脾氣又上來了,見天兒地收拾狗官不說,有一回在太後宮裏見到鬱貴妃和鬱蘭莘,還有來請安的魏黎成,手癢癢得厲害,回頭跟自家妹妹夷安長公主說了兩句,轉而就給自家外甥賜了婚。


    鬱蘭莘接到聖旨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她來找寧莞,寧莞也有些詫異,說道:“這是救命之恩,要你以身相許呢?”


    鬱蘭莘皺著眉,又神色恍惚地走了。


    魏黎成也是驚愕,但見他母親一副老神在在,早有準備的模樣,又有些頭疼。


    忙忙去找鬱蘭莘,鬱大小姐看他溫言和語的說話,不大自在地冷哼了一聲。


    魏黎成無奈,他們自小相識,驟然轉變了身份,一時倒也是奇怪。


    鬱蘭莘盯著他琢磨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麽,不對啊,以寧莞和魏家的關係,她要是嫁過去,不是得叫那女人……外、外曾祖姑??


    靠!


    這輩分差大了!


    鬱大小姐實在難以直視這個關係,在正安書院自閉了好幾天,才勉強緩過來。


    ……


    寧莞的生辰在三月二十八,鮮花爛漫的時節,也原是他們當年成婚的日子。


    這天她用完晚飯,坐在鋪了軟墊的榻上,將喝了半杯溫水,裴中鈺背著手過來,微彎下身,抵著她的額頭,欒欒眉峰下,眸光清潤。


    寧莞眨了眨眼睛,“嗯?”


    他將背在身後布袋子取出來,遞給她,寧莞接過,解開細繩,往裏看了一眼,摸出幾粒淡青色的蓮子來。


    她愣住,落了落眼瞼。


    裴中鈺又撚了幾粒放在她手心裏,“這是給裴夫人的生辰禮。”


    他們因在半月穀取蓮子而結緣,這蓮子倒算是真正的牽線媒人了。


    寧莞去了青衣,吃了一粒,沒有一般蓮子的苦味,而是脆中帶著淡淡清香的甜。


    她抬起眼,柔聲問道:“在哪兒找到的?”


    裴中鈺回道:“西邊兒。”雲荒部族的手裏。


    寧莞含唇帶笑,拉著人坐下,靠在懷裏,埋首肩頸,靜然無語。


    裴中鈺小心抱著她,彎了彎眼。


    ……


    趙周幾人學得很快,她們和寧莞表麵上的年輕不同,是真正的朝氣蓬勃,每日都精力十足。


    寧莞也不藏私,傾囊相授,隻是身子愈重不大方便,才停下課來。


    孩子是在六月末落的地,一個吹著風的豔陽天,萬裏無雲,碧藍如洗。


    雖然疼了一陣,卻也一切順利。


    寧莞醒來時,他就坐在床邊,麵有疲乏,看起來倒比她還累些。


    寧莞揚著唇角,不禁笑了笑,裴中鈺看她精神尚好,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裴家這一輩按理該從右字,小兒便取名做裴右琅。


    小裴是個極聽話的乖孩子,也隻有餓了的時候才會哭上兩聲。


    寧暖對小侄子新奇得很,一下了學就往這邊跑,看他睡覺也能樂個半天。


    出了月子,寧莞又要忙書院的事,倒是裴中鈺和芸枝帶著小裴,等小裴大了些,他就抱著小家夥去東宮。


    裴中鈺監督太子練武,間或上場比劃兩下,小裴就在福順公公懷裏拍手,一邊啊啊地蹬腿兒給自家爹叫好。


    裴中鈺冷漠臉,即便拍他馬屁,他也不會讓他晚上和裴夫人睡一張床的。


    有本事就來決鬥。


    愛尿床,又愛嘰裏呱啦啊啊的小子。


    小裴:“……哇哇。”


    寧莞可不知道東宮裏的事情,在興平二十一年的秋天,她再也沒什麽可以交給趙、周二人的。


    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其餘的就看她們自己了。


    這件事情一了,寧莞渾身輕鬆。


    她慣來是個懶怠的性子,在現代的時候也是悠悠閑閑過日子,若非穿過來一貧如洗,生活艱難,她也不會想起主動去畫裏學什麽東西。


    安排正安書院,也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麽,沒有那樣大的本事,卻也可以略盡綿薄之力。這樣,以後她的女兒,孫女兒甚至於曾孫女兒,也能過得好些,不是嗎?


    他們一家三口是在興平二十二年的春天離開京都的,小裴也差不多兩歲了,一股子機靈勁兒。


    趙周四人已經移往相輝樓,雖暫沒有國師的名,卻也頗受禮待。


    寧莞也把正安書院交到她們手裏,剛剛成婚鬱蘭莘則從旁監看。


    鬱大小姐,不對,是魏少夫人以正安書院為傲,半點兒也舍不得出現什麽差錯的。


    她們正值最好的年歲,有用不完的熱情與上進心,終會帶來一片新的天地。


    而她,做個江湖遊醫,跟著裴公子行俠仗義,倒也不錯。


    至於寧暖和芸枝,已經攢好了嫁妝,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那日春風駘蕩,帶著師妹留下來的東西,收拾好銀針藥箱,他們跟著悅來館的車隊,一道出了京都城門。


    和相熟的人揮手作別,一家三口坐在馬車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裴最有精神,蹭在她懷裏,嘴裏嚷嚷著娘,興奮得很。


    七葉本來趴在自己的窩裏甩尾巴,看著那樣子也覺得好玩兒,扒著衣裳躥到了寧莞肩上。


    裴中鈺默默看了一眼,他挨著過去,替她別過被小裴碰散的頭發,緩緩問道:“裴夫人,我們先回南江嗎?”


    寧莞抿唇笑道:“是啊,先回去看看吧。”


    裴中鈺點頭,眸子裏含著淡淡的笑意,駿馬嘶鳴,大靖的京都隨著上一世的記憶終在身後徹底掩埋。


    風從車簾一處悄然鑽進,拂過發梢眼角,輕輕柔柔的,像極了他的溫情。


    寧莞牽著他的手,雙目專注,盈起笑來。


    這個世上,有千樣萬樣的不好,但卻有一個最好的人。


    不會有人比他待她更好了,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了,這樣難得,何其幸運呢。


    過了萬水千山,星河鬥轉的意重情深,她放在心頭,珍而重之。


    在以後來來去去的春秋裏,他們會攜手相伴,風雨同舟。從年華正盛,到鬢發斑白,從夫妻同行,到兒孫繞膝。


    哪怕終一天垂垂老去,他們也會葬在同一副棺裏,任時光如水,迢迢遠去,從清晨到日暮,歲歲年年,相伴相依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啦,有很多的不足,感謝小天使們的包容與支持,明天開始恒心番外江湖日常。正文最後一章,隨機掉落紅包哦。


    ………


    下一本開這個→《萬物皆為盤中餐》


    簡介已完善:


    *非正統修仙文*


    修真界天衍宗宗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容華端妙,天資卓絕,氣運爆棚,好事者冠以“雲中仙子”的美稱。


    而小女兒寧蕪天生廢材,沒有靈根,還心胸狹窄,不知好歹。


    在一百年一度的盛典,她還死皮賴臉地跟著大批青年才俊去凡人界“降妖除魔”。


    不想卻被對頭百般設計,即將嫁給凡人界的一個瞎子。


    蓮花池的寧蕪成了修真界的寧蕪,一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大紅花轎上。


    她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終於從蓮花池跑出來了,哎,先定一個小目標:就先一統六界吧。


    突然有一天,修真界的人發現天衍宗的寧蕪,有了很多個外號。


    凡人界叫她上仙,妖界叫她大佬,魔界叫她尊者,冥界叫她姐姐,還有個人叫她娘子。


    眾修士:“???”發生了什麽?


    寧蕪:“其實我就是多吃了點東西。”


    沒有什麽是吃一頓不能解決的,沒有什麽架是吃一頓打不贏的,如果有……那就吃兩頓。


    她以吃入道!


    眾修士:“你放什麽狗屁?”


    *一個隨時隨地總是想一統六界的女主*


    ………文案廢文名廢已經盡力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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