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魚貫而入。


    胡易之剛一落座,張師兄就一腳將黑衣人踹倒在地。


    黑衣人此時已經放棄了掙紮,隻是冷冷的抬頭盯著胡易之。


    而胡易之似乎也不急於問話,臉色平靜的捏起桌上的茶盞,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劉小鹿垂首站在胡易之的座位一側,雖然滿腹疑惑,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她開口詢問的時候,隻好骨碌碌的轉著兩隻黑眼珠子觀察著房內眾人。


    一時之間廂房中居然一片安靜,隻聽得到胡易之手中盞蓋與杯沿輕觸時發出的瓷器碰撞聲。


    又過了一會,劉星宇才攙扶著臉色晦暗的飛雲最後走進了房間。


    端坐在雕花座椅上的胡易之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盞,眯起眼睛看向跪在堂下的黑衣人。


    不用胡易之開口,一直靜靜侯在一旁的張師兄大步上前一把扯下了黑衣人的麵巾,露出了麵巾下削瘦冷峻的五官。


    陳......陳師兄?


    看清了黑衣人的臉,劉小鹿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敢置信,忙又向黑衣人背在身後的左手看去。


    隻見他左手的手掌之上戴著一隻黑色手套,整隻手臂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曲著,手袖口和手套的銜接之處露出的一截手臂上居然顯露出清晰可辨的木色紋理,赫然是一隻用木材雕刻而成的假手臂!


    “為何如此?”


    胡易之的聲音很輕,語氣微涼。


    陳師兄扭過臉去,並不應聲。


    胡易之沉默了半晌,微微一歎,“你,可還在為當年之事怪我?”


    聽得此言,陳師兄身體一僵,像是被撥動了什麽不可觸碰逆鱗一般猛地轉過頭,對著堂上的胡易之大聲吼道。


    “少在這裏惺惺作態!若不是當初你隻顧自己活命,劉長老父女二人又怎會慘死嵐山城!”


    聽得此言,方才還和同劉小鹿一般為黑衣人身份而感到震驚的劉星宇表情一滯,怔怔向胡易之看去。


    胡易之好像沒感受到眾人震驚的目光似的,垂下眼簾,表情有些哀傷,卻並不分辯。


    “峰......峰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劉星宇語氣複雜,聲音有些顫抖,雖然明知道此時此刻並不是他一個普通內門弟子應該插話的時候,但他還是忍不住直接將心中所想問出了口。


    胡易之閉上眼睛,露出幾分掙紮的神色,平日裏溫潤的嗓音此刻也變的有些暗啞。


    “當年之事我本不願再提,的確是我害了浩然,辜負了他的囑托。”


    隻見他俊秀的臉龐痛苦的扭曲著,似是被勾起了什麽傷心可怖的回憶。


    陳師兄冷哼一聲,對胡易之這幅傷心欲絕的樣子無動於衷。


    而胡易之絲毫沒有在意陳師兄的反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說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當年往事。


    原來每三年一度的輪值大會,門派中會給在本門管轄下的每個城鎮派出近百名內門弟子,這些內門弟子們不但平日裏要負責維護各城鎮的秩序,而且偶爾也要負責周邊禍亂歹人的清剿,甚至是應付其他勢力的騷擾。


    而派往各大城鎮的百名弟子中,還會配備有一位實力強勁的門派長老隨行坐鎮。


    那一年,門中派去鎮守嵐山城的正是劉星宇之父劉浩然。


    劉長老身負後天十層大圓滿的功力,是門派裏數一數二的高手,那一屆輪值大會又恰逢其女劉星嵐剛過完十六歲生辰。


    三年歲月漫長,劉星嵐懇求父親帶其一同下山。


    劉長老本意是讓女兒留守山中,卻拗不過劉星嵐的軟磨硬泡,又自持武力高強,終是同意了她的請求。


    幾日後,劉長老將劉星宇托付給好友胡易之照看,父女二人攜百餘名內門弟子下山輪守嵐山城。


    嵐山城乃附近數座小城間的交通樞紐,城內商鋪眾多,人口興旺,頗為繁華,因此也常常受到周邊一些流匪賊寇的騷擾。


    自劉長老等人來到嵐山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了幾個最為猖獗的當地勢力,剩下的一些原本蠢蠢欲動的小型勢力也漸漸的夾起尾巴消停了下來。


    四年前秋,劉長老鎮守嵐山城已滿兩年之際,胡易之因思念好友,獨自一人悄然下山,來到嵐山城看望劉長老。


    兩人在城中飲酒敘話不過兩日,狂風寨突然派出了大批高手,對嵐山城發動了攻城之戰。


    嵐山城眾人事先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劉長老當即發出緊急信號向周圍城鎮求援,不料狂風寨早有準備,早就將各城鎮到嵐山城的必經之路封死。


    一時間,嵐山城諸人陷入絕境。


    眼看強敵在前,外援無望,崆梧派眾弟子們一個個心如死灰,輕易被狂風寨攻破了城門。


    狂風寨眾人縱馬入城,城內百姓人心惶惶,然而狂風寨此次卻並不像往日那般燒殺搶掠,甚至根本不去招惹城內普通百姓,隻是在城中喊話要將崆梧派弟子盡數誅殺,如有包藏者,一經查出,與崆梧派之人一同處死。


    在死亡的威脅下,原本站在崆梧派這邊的嵐山城眾民紛紛倒戈,崆梧派在城中潛藏的幸存弟子們幾乎全被一一抓獲。


    胡易之和劉長老兩個後天十層的高手帶著後天六層的劉星嵐在城中四處躲藏,然而狂風寨的搜查圈越縮越小,眼看再也無處藏身。


    兩人再三考慮,終是決定連夜突圍,以求一線生機。


    是夜,三人借著夜色向守衛最為薄弱的西城門潛去,卻不想還是被狂風寨巡查守衛發現了。


    兩人仗著一身武藝,護著劉星嵐且戰且退,眼看就要退出西城門而去。


    緊要關頭,狂風寨留守城中的三位後天十層高手卻聯袂而來。


    兩人實力強悍,若平日裏以一敵二尚且不會輕易落敗,可如今兩人已鏖戰多日,又帶著個後天六層的劉星嵐,還需得分心別顧,一時間被那三名狂風寨高手打的節節敗退。


    眼看突圍無望,劉長老卻把劉星嵐往胡易之的懷中一推,厲聲囑托好友定要帶著女兒平安回去。


    胡易之自是不肯,可劉長老卻不知施展了什麽秘法,七竅血流瞬間如注,一身氣勢一下子飆升至了先天之上,提著手中長劍就衝著三人殺將而去。局勢瞬間翻轉,狂風寨三人居然被劉長老僅憑一人之力完全壓製。


    “走!!!”劉長老死死牽製住三人,不讓他們越過自己一步,背對著胡易之大吼出聲。


    “不!!!爹爹不要!!!”


    胡易之咬牙強行製住想要撲到劉長老身邊的劉星嵐,一雙狹長鳳眸沁出血淚,運起輕功頭也不回的帶著劉星嵐朝城外飛掠而去。


    作為劉長老的至交,胡易之對劉長老的家傳秘法也知曉一二,知道此種秘法一旦激活,便不可逆轉,施法者可強行突破自身境界一炷香的時間,而代價就是付出生命。


    胡易之不敢耽誤好友用生命爭取的逃生機會,帶著哭喊不斷的劉星嵐朝著最近的崆梧派勢力所轄城鎮一路飛馳,不想還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截擊之人。


    隻一招,胡易之手中三尺長劍應聲而斷,又被餘波震的後退了數十步,這才踉蹌穩住身形。


    來人居然是個真正的先天高手。


    那人披著黑色鬥篷,身形容貌盡數隱沒在黑色長袍之中,手中一把黑色長刀朝著胡易之隨手一斬。一道漆黑如墨的刀氣居然從長刀中逸散而出,往胡易之的麵門直撲而去。


    胡易之忙閃身避開,可那刀氣卻跟長了眼睛似的又跟了上來,如影隨形。


    避無可避,胡易之隻得激發身上僅剩的最後一張防禦符籙,才堪堪擋住了這道詭異的刀氣。


    黑袍人見狀,漫不經心的一揮手,又一道相同的刀氣激射而來。


    胡易之符籙用盡,此時也顧不上隱藏身份,運起體內靈氣形成了一個稀薄的靈氣護盾,接著右手一翻,掌心出現了一道青濛濛的靈光。


    可那黑袍人桀桀一笑,似乎早有預料一般,黑色刀氣靈巧的轉了個彎,斬向了一旁的劉星嵐。


    “豎子爾敢!”


    胡易之目眥欲裂,毫不猶豫的一揚手將手中青光甩出,接著縱身朝著劉星嵐身前撲去。


    然而,胡易之的速度雖說極快,可依舊敵不過詭異刀氣。


    黑色刀氣從劉星嵐的胸口透體而過,劉星嵐痛呼一聲,檀口微張,秀美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可一雙圓睜的美目裏已經失去了生機,仰頭倒地。


    隻聽得噗嗤一聲,一道青芒輕易穿透了黑袍人的身體,傷處流出潺潺鮮血。


    “桀桀桀桀......”


    那黑袍人似乎毫不在意自身的傷勢,桀桀怪笑著向胡易之斬出一刀,也不管胡易之如何反應,徑直轉身遁走了。


    黑色刀氣一觸及胡易之的護體靈力發出了滋滋滋的聲音,刀氣靈力兩相消融,最終靈氣護盾還是沒能擋住全部的詭異刀氣,消散了十之八九的殘餘刀氣狠狠的轟擊在了胡易之身上。


    胡易之身體一震,那詭異刀氣居然竄入他的體內經脈大肆作亂,幾個呼吸的功夫體內就有數處經脈受損斷裂。


    來不及多想,胡易之隻得先運起剩餘的全部靈力裹住那作亂的刀氣,才堪堪穩住體內傷勢。


    黑袍人已經受傷遁走,胡易之不敢耽擱,陰沉著一張臉,帶著劉星嵐的屍身趕回了崆梧派。


    回到門派顧不得治療傷勢,又帶著門派裏大批高手連夜趕回嵐山城,苦戰數日,終於在擊殺一名狂風寨後天十層高手後,將狂風寨眾人盡數趕出了嵐山城。


    而愛慕劉星嵐已久的皎月峰內門第一天才陳師兄,正是回援嵐山城的眾弟子之一。那一戰傷亡慘重,陳師兄更是由於劉星嵐的死悲痛不已,心緒紛亂之下,被狂風寨的人偷襲失去了一隻手臂。


    陳師兄失去所愛之人,又因肢體不全武道再難寸進,終日意誌消沉,本就內向的性格也變的越發孤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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