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總是說,我自從跟著李炎混,身上的流氓氣息不見了。


    難怪我哥總是質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哪裏會有父母這麽說自己的女兒的。


    我不就是時不時給鎮子上賣茶葉蛋的張大娘鍋裏撒點小石子,給王家豆腐坊的豆腐裏放點毛毛蟲嗎?其實他們不知道,張大娘總是不洗雞蛋就煮,還老是占那些自己一個人買茶葉蛋吃的孩子的便宜,王家的豆腐其實真的特別髒,我曾經把毽子踢到他家去了,去撿的時候,看見他們的豆腐上坐著兩個老鼠,吱吱吱地商量著啃豆腐呢。他們熟視無睹,最後還把它們都賣了出去。


    惡人總有惡人磨嘛。嘿嘿。


    我還是每天帶著七樂給他們兩個送飯。


    很多年以後,我想起我的十二歲,總是伴著七樂清脆的鈴鐺聲,阿娘做的飯菜香,還有我哼著的不知名的歌曲一起穿過黎溪那些長滿青苔的大街小巷。


    秋天來了,李炎總是不出門,整天在屋內不是撥算盤就是練字。


    坤叔這幾天總是在熬夜,福滿樓裏整天彌漫著中藥的味道。


    “坤叔,這是誰的藥?”


    “公子的。公子有寒疾,每到秋冬就會複發。”


    “哈哈哈,李炎那麽壯的人,竟然是個藥罐子?哈哈。”


    “誰是藥罐子?”


    我咂咂嘴。真是的,每次背後說他,他都能聽到。


    “你不是每天宅在屋裏不出來嗎?今天怎麽會來福滿樓啊?”


    李炎回我一記白眼。溫和地謝過坤叔,然後端著藥準備進門。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明白,為啥他每次對別人都特別好,就對我一副我吃了他家饅頭一樣的表情。我這麽可愛善良又美麗的。呃呃。


    坤叔每次看見我們鬥嘴都會笑,他一笑,整張臉的皺紋都好像在笑,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他了。


    “坤叔啊,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小丫頭,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什麽壞主意?坤叔啊!您能不能教我學醫啊?”


    “哈哈哈,你還學醫,你要是學醫肯定治死的比救活的多。”


    “李炎,你會不會說話?”我一腳踢過去,他飛快地躲了過去,我趁勢又飛起一腳,他掀了下衣角,一下子站在房簷上。


    “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和我動手?”


    “會輕功了不起啊?要是我好好和我爹學的話,肯定打你個滿地找牙!”我總是喜歡放狠話,這一點,讓我在後來吃了不少虧。


    “你倒是好好學啊?”李炎站在房簷上,白色的衣袂在風裏翻飛,風裏傳來一股淡淡的綠茶味。


    我氣得撈起石子砸他,他也總是躲,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忿忿地回家。


    阿爹正在馬廄裏給棗紅色的大馬洗澡,一股子臭味撲鼻而來。


    我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圍欄上。


    “阿爹,你教我輕功吧。”


    “和誰打架了?”


    “沒。”


    “那為啥要學輕功?”


    “逃命啊。”


    “那你去找你哥,讓他教你。”


    “他?他不行啊。”


    “醜八怪,說誰不行?”


    今天是怎麽回事,老是背後說人被抓住。


    “慕嚴啊,你教教你妹妹。”


    “我才不教她。”花慕嚴拿著一個雞腿吃,不屑地瞪了我一眼。


    我跑過去搶雞腿,平日裏我幾把就搶到了。


    今天怎麽也追不上。


    後來,花慕嚴讓我目瞪口呆了一下午。就在我跟著李炎混的這半年,我那個天呀,花慕嚴竟然能飛得這麽高了,而且這麽長時間也不落地。


    後來他偷偷告訴我獨門秘方,就是每天都得倒掛在歪脖子樹上。他還告訴我,我隻要多掛幾天就可以學會輕功了。


    我被他掛在樹上,頭暈眼花,腦袋漲得要炸掉了,第二天,胳膊和手指頭腫了一大圈,連眼睛都腫了。


    “花慕嚴!!!”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我一臉憔悴地去給他們送飯,路過福滿樓的時候,坤叔讓我給李炎順便把藥帶過去。


    “丫頭,你臉怎麽腫了?”


    “我被花慕嚴掛在院裏掛了半晚上。”七樂跟著我,聽我說話時,發出“吱吱吱”的聲音,我可以理解成它也在笑我嗎?


    “跟我進屋。”


    坤叔拿著針,在我腦袋上紮了兩下,他才放好針,我就感覺手不漲了,臉也不漲了。


    “哈哈,坤叔你簡直太神奇了。你教我學醫吧。”我拉著坤叔的袖子使勁晃。


    “丫頭,學醫可是個長久的活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事實上,我當時確實覺得坤叔很神奇,醫術也很高明。當時我對什麽都有興趣,又都對什麽都隻是圖個興趣。


    但是坤叔這個和善的老人,還是答應了教我。


    我跟著他認草藥,看藥方,鑽研醫書。


    後來,我治好了娘親每到冬天就手腳冰冷的毛病,治好了阿爹常年嗓子不爽利,老清嗓子的毛病。其實我最想治的還是花慕嚴那個壞家夥,老是欺負我的壞毛病。


    重陽節馬上就要到了,聽三三說,李炎好像要和穆茗驍去長安。那時候,我才知道,這兩個人真的來頭不小,他們的生意竟然都做到那裏去了。


    我軟磨硬泡他們都不帶我去。


    氣死。


    那天他們走得時候,雨下的很大。黎溪城內全部都是泥水。真是氣死姑奶奶我了,竟然為了撇下我,天還沒亮就走了。


    我戴著蓑衣,戴著鬥笠,抱著我的小狐狸。一直跟著他們。


    他們一共有兩個馬車,八個侍從。因為路太難走,走得很慢。我一直走到城外才開始喊他們。


    李炎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幾步躍下馬車,就開始吼我。


    “你怎麽這麽不省心?跟你說了,此去山高路遠,路途艱險。你一個女孩子,我們這些大老爺們,誰照顧你?”


    我依稀記得,這是李炎第一次和我說這麽長的話。我就靜靜地盯著他,也沒有說話。


    “來人,把花笙給我送回去。”


    “我不回去。不回去。”


    轉眼,兩個彪形大漢就下馬抓我,我一手抱著小狐狸七樂,一手栽進爛泥裏,滾了一身泥。


    “我不回去。”


    “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省點心?”


    “我要跟你去闖蕩江湖!”


    驀然,靜寂。


    很多年後,我想起這一幕都會忍俊不禁。一個十二歲的黃毛丫頭,在泥裏打著滾兒,跟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說,要跟他去闖蕩江湖。


    最後,我還是沒有去。被我爹揪著耳朵的就提溜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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