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就在昨天,鍾曉飛站在樓邊、隔著電話跟自己哭訴痛苦經曆時,李春天還跟她講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大道理,今天她卻連屍首也見不著了。


    到現在李春天也想不懂,鍾曉飛怎麽會為了一個男人自殺。


    或許站在痛苦之外規勸受苦的人,本身就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對於痛苦的人來說,聽別人的勸卻是太難了!李春天還記得鍾曉飛那張小小的、白白的臉,還有她說話之前喜歡嘴角先咧開一個似是而非的笑,還有她昨晚在電話裏最後發出的那聲淒厲的哭聲……


    李春天問自己,如果早知道她真的會從樓上跳下來,自己會幫她發表文章嗎?肯定會,李春天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她幫她發那篇文章的,可是現在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警察安排李春天到了現場,她也很詳細地講述了全部事實,細枝末節,一點兒也沒有放過,正說著,旁邊衝過來一女的問:“你是哪個報社的?”


    “幹嘛呀?”李春天覺得眼前這女人看起來麵熟。


    “我跟你說,鍾曉飛是我妹妹,我妹妹就是你害死的!”說到最後,她眼圈都紅了。旁邊的女警察走過來,站在李春天和鍾曉飛姐姐中間安慰:“家屬同誌,你冷靜一點。”


    “冷靜什麽啊!”鍾曉飛姐姐越來越激動,“她這是什麽報社!”


    “我們正了解情況,請你配合一下。”說完,女警察便招呼人把鍾曉飛姐姐給架走了。鍾曉飛姐姐被迫往前走,怎麽掙紮也動不了,扭頭衝李春天大喊:“你這樣的應該槍斃!”


    講完了自己知道的問題,李春天坐在車裏,一點兒也不想動,她覺得自己不應該為了鍾曉飛的死負責,可心裏還是忍不住譴責自己,鍾曉飛姐姐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完全錯,鍾曉飛曾經給自己打過電話,那也許是她生前最後的希望,而自己卻把它給掛了……


    李春天特別內疚,她不希望事情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李春天希望自己有能力把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此時再怎麽後悔都為時已晚。


    想到這,李春天趕緊發動車子,風馳電掣地往報社開去。


    一到報社,李春天風風火火地衝進老康辦公室:“領導,事兒你都聽說了吧?”


    見老康點了點頭,她又繼續說:“我覺得今天必須得趕稿子,明天必須見報,必須得幫幫鍾曉飛,把那男的給找著!”一得到總編的許可,李春天立馬指揮手下開始幹起來,重新把鍾曉飛的來信拿出來看了一遍,再為她潤色一次,然後又把她的照片交給美編。


    快到中午時,鍾曉飛的這個稿子才終於做好了。


    忙了一上午,突然空閑下來,李春天覺得很空虛,看著照片上的鍾曉飛,李春天感到鼻子酸酸的。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萬念俱灰,鍾曉飛也就是因為這個才覺得生無可戀吧。


    正想得入神,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李春天,李春天,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妹妹?!”尖利的女聲一下子劃破了整個辦公室的寧靜,小沈、小姚呆呆地看著李春天,李春天也呆呆地看著進來的人——鍾曉飛的姐姐,她使勁地敲著李春天的辦公桌,“我妹妹那麽不容易,一點兒小小的請求你都不能同意!我跟你沒完!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們報社!”


    小沈突然醒過神兒來,趕忙招呼大家上來架住,把她往門外推。


    罵罵咧咧的女聲終於越來越遠,一點兒都聽不到了,剛才一晃而過仿佛是一出鬧劇,李春天都在懷疑那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小姚還在旁邊輕聲安慰李春天。


    李春天搖搖頭,胸口憋得厲害,想說點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在辦公室悶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挨到下班的點兒。劉青青招呼上李春天一塊兒去她家吃飯,李春天反正也不想回家,就跟著一塊兒去了,一路上劉青青攢足了勁兒逗悶子,但李春天還是不想說話,一直等到飯菜都端上了桌,李春天還是沒勁兒。


    “老二你動筷啊,怎麽不吃啊!”劉青青含了一嘴菜,差點噴李春天臉上。


    “你們倆有沒有點兒同情心啊!”李春天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劉青青跟沒聽到似的:“你吃你的。”還使勁給張一男夾了一筷子菜。


    李春天太受刺激了,衝張一男兩口子咆哮起來:“先是撞車,再是李繼偉這事兒,我都可憐成什麽樣兒了,瞧你們倆這份吃得!”


    劉青青咂吧咂吧嘴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放下筷子,劉青青認真地看著李春天,“撞車的事兒純屬偶然吧?跳樓的事兒,你在報社那麽多年,也不是頭一回聽說。還就是李繼偉那事兒,我告訴你,要怪隻能怪你自己,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張一男,還管不管她?!”李春天怒了,“她這是安慰我呢嗎?”


    看李春天真生氣了,張一男趕緊衝劉青青吼了一句:“有你這麽說話的嘛?老二心裏正難受著呢!”劉青青顯然不吃這一套,正氣凜然地衝張一男說:“我不這麽說行嗎?那以後要再來個什麽趙繼偉、孫繼偉的,她還那樣,這輩子到底還想不想嫁人了!”


    “還楊利偉呢!”李春天鄙視地瞪了劉青青一眼。


    “行了行了,快吃吧,來。”劉青青給李春天夾了一大筷子菜,堆她碗裏,“多大事兒啊!”


    “吃就吃!”被劉青青這麽一攪和,李春天心裏舒服很多,端起碗來,胃口也有了。


    “我就瞧著這土豆絲好吃。”


    “行,土豆絲都是你的。”劉青青把一盤土豆絲推給李春天。


    “切得可真夠細的,不過醋放得有點兒少。”


    ……


    昨天晚上在劉青青家吃了一頓,然後張一男又義務把李春天送回了家。


    也許是被劉青青的話罵開竅了,也許是張一男炒的菜太好吃了,李春天睡了一個好覺,早上到辦公室也精力充沛,她忽然有種感覺,或許這一段的倒黴日子真快到頭了。


    “看出來了嗎?這倆人吵架了。”趁午飯時間,小沈跟李春天咬著耳朵,眼神還一直在小姚和李繼偉兩個人身上來回轉悠。


    “人家一吵架把你給美的,你幹嘛那麽興高采烈啊?”李春天白了他一眼。


    “我這叫興高采烈嗎?”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小沈稍微壓低了點兒,“好好去學學成語,我這叫幸災樂禍!”


    “去,別討厭。”


    小沈越說越激動:“我早說他們兩個不合適,你看現在,始亂終棄了吧!”


    “你懂什麽叫始亂終棄啊就亂用詞兒!”李春天起身向外走,正碰上劉青青,“青青,梁冰請我明天吃飯。”


    “去唄。”劉青青抬了抬眼,“你說,別是他看上你了吧?”


    “呸!你可真會瞎說的。”李春天轉身就走,留劉青青一人兒笑得花枝搖曳。


    第二天,李春天按點趕到了跟梁冰約那地兒,一看就是高檔消費場所。梁冰請李春天入主座,李春天不幹了,瞪著他:“幹嘛呀,我坐這邊,那邊兒是掏錢的。”


    梁冰忍著笑:“讓你坐掏錢的地方又沒讓你買單。”坐好以後,梁冰招呼來服務員把菜單遞給李春天點菜,“別別別,這種地方讓我點菜,我有點兒緊張。”梁冰笑笑,轉身衝服務員說:“蒸一條東星斑吧。”想了想又看著李春天說:“東星斑還是蘇眉?”


    “都行,這倆。”


    “蘇眉魚挺好的。”服務員很熱心地向他們建議。


    “要不然來條蘇眉魚?”


    “行。”李春天有點兒怵,來這麽貴的飯館兒吃飯,還是頭一回。


    “然後把那個歐洲鮑給我拚片兒……”


    “那個……頭尾可以椒鹽。”李春天為了不顯得那麽露怯,補了一句。


    梁冰一愣,“你說的是澳洲龍蝦吧?”


    李春天知道鬧了笑話,尷尬地笑笑,沒再說話。


    “再弄個青菜。”梁冰瞟了她一眼,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說說笑笑之間,菜也都上齊了,梁冰招呼李春天吃起來。“是這樣的,”梁冰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看著李春天,“我看你那篇文章寫得不錯。”


    “哪篇啊?”李春天一時有點發懵。


    “就是寫鍾曉飛那篇,挺感人的。”看李春天記起來了,梁冰接著說,“你能把她的事情跟我聊一聊嗎?”


    “你怎麽想起聊她了?”


    梁冰稍稍頓了一下說:“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認識這麽一個女孩,經曆跟鍾曉飛挺像的。也是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然後姐倆隨母親一起長大的,真的。我看完這個東西特別有同感。”“你怎麽會有同感?”李春天感到很驚訝,“你父親也是從小……”


    “那不是,不是。”梁冰有點尷尬,不過仍然接著說下去,“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我隨母親長大的,所以看了這個以後呢,特別有同感。”說完梁冰喝了一口酒,問道:“鍾曉飛的後事現在誰在處理啊?”


    “她姐姐,鍾曉薇。”


    “我是這麽想的,你看看能不能給她們一些什麽幫助?”梁冰一臉熱忱。


    “什麽幫助啊?”


    “就是經濟方麵的。”


    李春天恍然大悟:“你想給她們點兒錢?那行啊,那你就給她們唄!”


    “不是,我個人出麵不太方便。”梁冰看著李春天,“我覺得從你們媒體啊,新聞這個角度好像更好一點。”“這有什麽不方便的?”李春天瞥了梁冰一眼,“你要給她錢,她還不高興啊?回頭我把鍾曉薇的電話給你找來,然後你直接跟她聯係就行了。”


    梁冰想了想:“我想聽你跟我聊一聊關於鍾曉飛的一些具體情況。”


    “其實啊也沒有什麽,就是她呀想往我們報社投稿,然後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當時就說你這樣子的稿子……”


    話沒說完,梁冰電話響了。“我先出去接個電話……”這電話一接就是好幾個鍾頭,李春天實在等不下去了,隻得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多少錢啊?”她心裏有點兒打鼓,這麽高級的飯館兒,搞不好得上千。


    “你好,總共是五千八。”


    “多少?五千……”李春天把那“八”跟口水一塊兒吞了回去,拿過賬單來匆匆瞟了兩眼,“行,……刷卡吧。”說著話把卡遞了過去。


    “需要開發票嗎?”


    “不用,不用了……”


    人要是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一頓飯造進去一個月工資還號稱是別人請的。


    轉天在辦公室,李春天剛坐下來,凳子還沒坐熱,梁冰就紮進來了,一口一個“李小辮兒”。


    “你能不能不給人起外號啊?”李春天瞪了梁冰一眼。


    “春天同誌。”


    “李。”


    “李春天同誌。”梁冰討好地看著李春天,“你能出來一下嗎?我跟你談點兒事兒,這樣,咱們倆去喝喝咖啡,好不好?”


    李春天剜了梁冰一眼:“對不起,去不了,昨天這一頓飯,可就把我這一個月的錢都花光了,所以我這一個月都不能出門,閉關了閉關了!”


    梁冰知道李春天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跟李春天賠禮:“對不起啊,昨天我那兒出了點兒事兒,我處理大事兒來著,就把你給忘了。”


    李春天斜了一眼梁冰,冒出一句:“世界上最大的教堂也裝不下你的邪惡!”


    梁冰苦笑一聲,也不管那麽多了,連拖帶拽把李春天拐到咖啡店。


    “幹嘛非弄我過來啊,我可沒帶錢啊!”李春天撇了撇嘴。梁冰笑了笑:“那天確實是出了點兒事兒。這麽著,多少錢你說,我還你!一口價,我絕不問你要發票。”


    蹩腳的笑話,李春天想,順口帶了一句:“十萬,謝謝。十萬你帶了嗎?”梁冰掏錢的手一頓,苦笑說:“不是,你怎麽把我說的像一土財主啊,土財主才隨身帶那麽多現金。”


    “你不是土大款啊?”李春天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梁冰。


    “我不土,我半土,半土。”梁冰不住地賠笑道,“這樣,你把賬號給我,我一會兒讓他們給你打過去,行了吧?”


    李春天盯著梁冰看了半天,笑了笑:“算我請你了。”看梁冰還想說什麽,李春天抬了抬手,“真的,我還從來沒在那麽高級的地兒請人吃過飯呢!”看著梁冰特別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李春天也突然覺得有點兒尷尬似的,趕緊換了一個話題,“你不是有事兒找我嗎?”


    “那個,我今天請你來就是兩件事情。第一就是想還你錢。第二呢,就是想跟你說,那個鍾曉薇不會再到報社來折騰你了,我已經安排好了。”說完梁冰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李春天笑嘻嘻地問:“你怎麽安排的啊?你安排她多少錢啊?”


    “沒多少,你放心吧,她特滿意。”看著梁冰亮晶晶的眼睛,李春天突然想起來,從跟他相識到今天,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認識過這個人。隻知道他有錢,隻知道他得理不讓人,還不知道他會對一個陌生人也會這麽善良。


    “我發現你人心眼兒挺好的。”李春天特真誠地對梁冰說。


    梁冰愣了愣,又笑了:“謝謝啊。”


    “不過也是,反正你有的是錢。”李春天衝梁冰眨眨眼,“那次吃飯的時候,你問我關於鍾曉飛的事兒,我沒跟你說得特別清楚。其實我覺得她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精神不太正常?”梁冰疑惑地看著李春天。


    “對,真的,你想啊,一女的跟一個男的好過那麽一下,人家走了,她找不著人家了,就急了,就跳樓,怎麽可能啊!這社會上有多少離了婚的單身母親,獨自帶著孩子,還有那未婚先孕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覺得吧,鍾曉飛有點兒抑鬱症吧,可能。”


    梁冰沒有插話,靜靜地看著李春天,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當然了,我覺得那男的也確實有點兒太狠了,”說到這裏,李春天有點兒氣憤了,“跟人好了一下,然後走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人間蒸發了!我覺得這人太不負責任了吧。”


    李春天注意到梁冰臉上的神情有點兒怪怪的,想到自己或許說話也太重了點兒,立馬衝梁冰笑笑,說:“不過你不是,你真的挺好的,這麽善良。”


    沒想到李春天會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梁冰愣了一下,訥訥地說:“應該的,應該的。”


    “什麽叫應該的?”李春天剜了梁冰一眼,“憑什麽你應該啊?你跟她素不相識,你憑什麽為她掏那麽多錢啊?這怎麽能叫應該的呢!”


    梁冰想說什麽,頓了一下,又拿著他一貫的那種壞笑衝著李春天說:“我那個意思是說,你現在看看窗戶外邊,但凡掙過點兒大錢的人,差不多都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所以讓他們花花錢、買買單這是應該的。”


    李春天不解地看著梁冰:“那你為什麽花錢買單啊?你是不是也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不止一兩件吧,你說,我不給你登在報上。”


    “我是那個差不多以外被差出去的。”梁冰一副“什麽眼神兒”的表情看著李春天。李春天不吃這一套,斜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肯定是正好被差在中間的,幹過多少缺德事兒!”


    梁冰無奈:“行行行,我罪惡滔天,我缺德。就說前兩天我不還逃單來著嗎!是吧。”


    李春天惡狠狠地點點頭:“這肯定得算一大件!”梁冰樂嗬嗬地笑笑:“必須的,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改邪歸正,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李春天大笑。


    那天的氣氛很好,李春天和梁冰聊了很多,甚至還向梁冰聊起了自己的姐姐,李春天覺得她已經把梁冰當做自己真正的朋友了。這讓李春天完全忘記了之前和梁冰的不愉快,甚至李春天覺得梁冰看起來的“十惡不赦”,其實隻是為了掩飾他柔軟溫暖的內心。


    想到梁冰作為一個陌生人都在竭力為鍾曉飛做身後事,李春天覺得自己也應該去看看她。趁下午沒事兒,李春天生拖死拽地把劉青青拉上去了趟墓地。


    一路上,李春天玩命地給劉青青灌輸自己覺得如何如何對不起鍾曉飛,梁冰又是如何如何表現得善良又偉大。劉青青一直冷眼旁觀,擺明了不想搭理她。


    到了墓地,遠遠看著鍾曉飛的墓前站著一個人,背影很眼熟。又走進幾步,那人轉過身來,竟然是梁冰!看著梁冰站在鍾曉飛的墓前,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李春天心裏有種感覺在發酵,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卻覺得很難受。


    梁冰抬頭也看見李春天和劉青青,一下子變得很慌亂,隨即就冷靜下來,直直地看著李春天說:“其實,我就是鍾曉飛故事裏邊說的那人。”


    “怎麽回事啊?”劉青青驚訝地看著梁冰,又看看驟然變得冷漠的李春天。


    李春天什麽也沒說,扭頭就走,劉青青趕緊在後邊兒跟上:“老二,你別走啊!”


    梁冰稍微頓了頓,幾步跟上來,拉住李春天的胳膊:“你聽我跟你說李春天,我覺得這件事情我有必要再跟你重新解釋一遍。”李春天冷冷地盯著梁冰:“我覺得你沒有任何必要跟我解釋。”看著梁冰越來越黯淡的眼神,李春天冷笑一聲,“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挺有同情心,現在我才發現,你連那點可憐的人性,也是借來的,鍾曉飛為你這種人死,真不值得,虛偽!”


    甩開梁冰的手,李春天拉著劉青青發狂似的往山下跑。


    回去的時候是劉青青開的車,李春天一聲不響地坐在旁邊,腦子就像壞掉了一樣,一直在重複播放剛剛梁冰說的話:“我就是鍾曉飛故事裏邊說的那人!”


    一想到這,李春天心裏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自己竟然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喝咖啡,還稱讚他是好人!李春天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他,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下車的時候,劉青青特想問問李春天怎麽回事,李春天安慰地衝她笑了笑,讓她放心,自己慢慢走上樓。李春天現在就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做。這一覺睡得很安穩,連夢都沒做,一閉眼就忘了剛剛才發生過的一切。


    才躺下沒一會兒,李春天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砸門,還有人在叫自己。


    李春天從床上坐起來,這下聽清楚了,是劉青青在喊:“老二!”


    “來了來了。”李春天趕緊跑過去給她開門。門口除了劉青青,還有梁冰——喝醉了的梁冰。“你怎麽把他給弄我們家來了?”李春天皺起眉頭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劉青青扶著梁冰幾乎是栽進了門。


    劉青青一隻胳膊撐著牆,喘著粗氣招呼李春天:“你快幫幫我,齁沉了!”


    李春天慌忙架住梁冰,和劉青青一起把他拖進沙發裏。


    “誰把他弄過來的?”李春天氣急敗壞地指著梁冰。“他酒喝多了給我打電話,死活非要上你們家來。”劉青青從飲水機接了杯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你是我朋友不是啊!你怎麽不把他弄你們家去啊?”見劉青青還沒緩過勁兒來,李春天彎下腰,衝梁冰喊道:“梁冰,梁冰,請你出去!這是我們家,你來幹嘛啊?”


    梁冰一身的酒氣撲鼻而來,這讓李春天特別煩躁:“你把他弄走,討厭!”


    劉青青在梁冰旁邊坐下,看了他一眼:“你看他喝多了,那麽可憐,你就別說了。”李春天大怒,“什麽挺可憐?!說說就行了,憑什麽我可憐他!我跟他沒什麽可說的!”


    李春天拔高的聲音好像驚醒了梁冰,他半眯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你說什麽呢?”


    “梁冰,我是李春天,你現在在我們家呢,請你出去好嗎?”李春天耐著性子問道。還沒等李春天繼續說下去,爛醉的梁冰作勢要吐,嚇了李春天一大跳,趕緊和劉青青把他架起來往廁所拖,剛到洗手池前,梁冰全吐了出來,一瞬間,酸臭刺鼻!


    李春天幹脆把梁冰扔地上,怒氣衝衝地對劉青青說:“我告訴你劉青青,你是我朋友,哪有你這麽辦事兒的呀!”扭頭又衝趴地上的梁冰嚷道:“我告訴你,必須得把池子給我弄幹淨嘍,給我舔幹淨!真惡心!”


    沒想到李春天一說,梁冰晃晃悠悠爬了起來,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脫衣服。“你怎麽還脫衣服啊!我告訴你梁冰,這是我的家!請你走好嗎?”李春天惡狠狠地衝梁冰吼。


    劉青青看梁冰晃悠得厲害,趕緊攙了一把:“要不咱們走吧?”


    梁冰在沙發上坐下,拿著劉青青喝剩的水猛灌了下去:“我坐會兒,我找她有話。”


    “你跟我有什麽話啊?”李春天覺得自己已經忍無可忍了,“我沒有任何話跟你說。我告訴你梁冰,我跟你沒有任何可說的……”


    “今天你在墓地裏邊兒,為什麽對我那麽說話!?你憑什麽那麽對我說話!?”


    “我願意怎麽說就怎麽說,嘴長在我臉上!”李春天氣得渾身哆嗦。


    “好好說吧。”劉青青在旁邊趕緊打圓場。


    “我跟他沒有任何可說的!”李春天已經氣瘋了,“我告訴你梁冰,就你這種男人我見多了,亂搞女人之後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


    “是嗎?”梁冰也開始惱怒起來,“我告訴你,你這種女人我也見多了!你就是盼著別人犯錯,然後你好在旁邊指手劃腳、指指點點,然後把自己弄得特別崇高,特別偉大似的,好像你們特別有責任感,特別有責任心似的,其實你有責任心嗎?你沒有責任心!對了,你有責任的,鍾曉飛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對不對?如果你接了電話去跟她談一談,好好到那兒跟她聊一聊,你安慰安慰她,她就不會跳樓!所以鍾曉飛的死你是有責任的,責任全在你身上!”


    “滾。”李春天已經氣得渾身顫抖,連這個滾字都充滿了顫音,“滾出去!”


    “我當然會滾,”梁冰衝李春天特鄙視地笑了笑,“但是我告訴你,在我滾之前,我一定要把這個責任跟你說清楚!這個責任就在你,全在你!你是殺人犯,你就是殺人犯!”


    話還沒說完,梁冰已經把麵前的茶幾掀翻了,接著他走到書架那邊,把整個書架劃拉到地上……李春天和劉青青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這個男人竟然跑到自己家撒野!


    “老二。”劉青青遲疑地喊了李春天一聲。李春天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麽憤怒過,她一把推開劉青青,“滾,帶上梁冰,一起滾出去!”


    劉青青遲疑了一下,轉身費力地拖著還在氣喘籲籲的梁冰走到門口。李春天站在劉青青身後:“青青,梁冰醒了你告訴他,我永遠不想再看見他。”


    砰的一聲,李春天關上了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李春天的春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莊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莊羽並收藏李春天的春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