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老家還河南一帶,送信回去需時日久。榆哥雖然著急,但這種事一旦開口,男方就隻有等著女方回音,斷斷沒有開口催問道理。善桐城裏又住了小半個月,也沒等到衛太太回信,便不得不帶著父親給老太太親筆書信,先回了村裏。


    因西安畢竟離得近,二老爺三不五時就派人回家送東送西,音信也傳得勤,這次回來,老太太也不過是問了幾句孫輩們安好,便讓善桐回去休息了。倒是大太太忙完了家務,又把善桐叫到身邊,問了幾句善檀、善榕近況,便道,“你看你哥哥姐姐西安城內不曾偷懶吧?可別仗著你父親母親心慈手軟,就自己也放鬆起來。善桃如今一天做多少針線?”


    事實上善桃到了西安以後,因為王氏對女孩們教養得顯然沒有大太太嚴格,確疏懶了一些,從前每天必要做兩個時辰針線,現能有一個時辰針線架子前坐著也就差不多了。善桐轉了轉眼珠子,便避重就輕地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到西安之後,舅舅那邊不說,還有好些朋友都是小時候認識,這麽一走動,倒是很少家呆著。也沒能和姐姐多相處些時候。”


    把善桃脫出來了倒好,可她自己就倒了黴了,被大太太數落了兩句,“怎麽能光顧著玩耍,就不做功課了?女兒家這樣輕浮可不是好事——”要不是老太太遣人來問,“大太太又數落三姑娘呢?她才回來,也讓她好生回去休息休息再教她吧。”恐怕善桐回來第一天就要吃大伯母虧了。


    有這麽個方方正正,一點情麵不留模範主母坐鎮,小五房家風不用說那是嚴正了許多。丫鬟們行動也都有了分寸不說,就是那些個老資格婆子,怕大太太比怕老虎甚。就是三太太、四太太,進出內院時行動都多帶了幾分小心。三太太年前小產了,心緒不佳,老太太打發三老爺跟她回娘家去小住,四太太呢,沒事就不敢到前院來和大太太一塊了。四老爺便成為大太太盯防重點,沒事出門閑逛吃酒,凡是被大太太聽說,就要正色和他講起大道理來,因此這一向也不敢隨意出門。偌大個小五房,成天都是安安靜靜,老太太是又高興又不高興:雖然大太太所作所為,沒有一點能挑剔地方,大家大族,確是理應如此。但話說回來,有什麽樣人家真個是活成這樣,那也實是沒有一點樂趣了。尤其她人老了又愛熱鬧,善桐時候還好,善桐一走,小五房小輩沒人家了,便常常把善喜接來說話。今兒也不例外,善桐回去梳洗了一番,便到堂屋裏,和善喜盤腿坐炕上幫老太太挑佛豆兒,一邊和她說些西安城裏見識。


    既然要說城裏事,自然少不得龐小姐和善婷那一段公案。這件事說來是小兒女間口角,二老爺自然不會特別寫到信裏。老太太和善喜都是第一次聽說,也都聽住了,過了一會,善喜才噓了一口氣,輕聲道,“說起來,村裏誰不給他們家幾分麵子呢?沒想到一出門,背地裏還不是被人編排?”


    “龐家家教也太差了些。”老太太冷笑了一聲,“這還是因為你父親素來和氣,又始終不是總督這個婆婆官,不然就因為她這一句話,日後她父親前程恐怕就此被妨礙住了,也都是難說事呢。不說別,三年考評開個貪弊,當時就能摘了他帽子。多少事,就是因為管不住自己嘴,一句話就惹出了禍來。你們兩個也引以為戒,小姐妹之間說說笑笑,褒貶裝束打扮,也是常事,可除非是自己家裏,外私底下道人,隻可道人長,不可道人短,知道了嗎?”


    善桐和善喜都應了是,善喜還嘀咕道,“唉,人家家裏那樣興旺,出去應酬,就因為沒個官,還要受人褒貶……”


    十三房若是坐產招夫,將來贅婿出門會受到多少議論,善桐簡直是可以想見。她略帶同情地看了善喜一眼,卻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含糊著道,“可惜這一次過去,表哥似乎一直忙,也沒能上門來拜訪。想來桂太太生日,他這個做侄子,也有不少要出力地方。”


    一說到桂含沁,她頓時就想到了善婷露出信息:小二房若對含沁有意,肯定不會因為自己幾句含糊就這麽算了,就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登門露了請著牽線意思,祖母又是怎麽回了……


    也不知為什麽,對這件事,善桐很是不好意思當麵直接問出口,隻敢旁敲側擊,又道,“也不知道善婷回來後親事說得怎麽樣了,要是還沒定,還能走動走動,定了之後,隻怕就要專心繡嫁妝了。”


    一邊說,一邊鬼鬼祟祟去看祖母臉色,見祖母麵色如常,似乎根本沒被牽動心事,便知道或者出於各種顧慮,小二房還是沒有提出這門親事來——小姑娘不禁就鬆了口氣,又歡笑著和老太太說。“您不知道,牛姑娘可真是漂亮極啦。要是能說進門來當我嫂子,別說哥哥了,就是我天天看著也開心!”


    “你開心什麽!”老太太不禁笑罵了一句,“你以為你還能家幾年啊?等你二姐說出門,展眼就是你啦。明年這個時候你還不村子裏,可就難說嘍!”’善桐頓時緋紅了臉,不樂意道,“祖母您就會開玩笑,我不依,我要向大伯母告狀,說您、說您為老不尊!”


    “嘿嘿,我還真有幾分怕呢!”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說了一句,兩個小姑娘都笑了起來。說話間,海鵬嬸又捧著個小壇子進了屋,她親切地道,“善喜又來麻煩您了——我做蝦醬,上回聽您說炸了做麵可香——”


    老太太忙把海鵬嬸讓到身側坐了,兩人說些田間地頭閑話。善桐見海鵬嬸雖然沒什麽話說,但卻並不起身,時不時拿眼看看自己,神色雖然開朗,但眼下隱隱有一圈紅,便知道多半是有委屈要訴,又不願當著自己麵了。她便拉了善喜,“豆子也撿得差不多了,哥哥給我帶了好些泥人,都做得巧,到我屋裏去,我給你看看!”


    等兩個小姑娘進了廂房,果然老太太那邊也就關了堂屋門,海鵬嬸和老人家身影映窗台上,一直到了晚飯時分海鵬嬸都沒出來。善喜先還不意,這會子也有點著慌了,“早上出門還好好呢,怎麽下午就這樣了,難道又是誰上門來為難了?也不能呀,上回有人要來鬧,被我使喚人打出去了之後,這都安靜多久了,怎麽還有人……”


    善桐也一無所知,隻好安慰她,“不要緊,說不準是田裏事呢?怕是有些我們聽不得事也未必吧——”


    正說著,大太太和四太太也都打發人來問善桐,得知是海鵬嬸屋內,便都沒有過來。好容易等天都黑了,海鵬嬸才一邊擦著眼睛,一邊出來強笑著領走了善喜。善桐一麵也是好奇擔心,一麵也是記掛著祖母說了這兩個來時辰,恐怕精神疲憊,便忙趕著進了裏屋,才一進去,就嗆得險些都流了眼淚。


    “您這是抽了幾袋煙呀!”她一把搶過了老太太手裏煙鍋,趕著開了窗透風去味,一邊半帶著埋怨地道,“下回可不許這樣了,您就非得招我向大伯母告狀不是?”


    老太太多少帶了幾分心虛,對孫女兒僭越舉動也不曾動怒,隻是討饒笑道,“行啦,吃飯、吃飯!這不抽了還不成麽?”


    說著,祖孫兩個便擺了飯來吃。善桐一邊往嘴裏塞麵,一邊看老太太臉色——卻見老人家麵色深沉,似乎正沉吟著什麽,連筷子都動得慢了。


    十三房眼下除了為善喜物色女婿這個問題之外,還能有什麽事兒這麽煩心?還就要求到老太太跟前來?善桐很有些想不明白了,但她還是忍住了強烈好奇,等吃完了飯,便自個兒收拾回屋睡覺去了:真要是能拿出來商量事,現祖母也就隻能和她商量了。祖母沒開口,肯定是有不開口理由。她自己煩心事就已經夠多了,也著實沒必要再四處嗅聞別人煩難。


    不過,家就這麽大,什麽事也都不可能沒個風聲,不到兩天,四太太舉動就顯出不對來了。


    平時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她也就是偶然出門和小四房二太太、小二房劉氏說說話兒,因為大太太意思“大家大族太太,可不能和尋常村婦一樣,閑著沒事就是三姑六婆、家長裏短地傳播是非”,老太太沒得說自然也是讚同,四太太很覺得沒趣,又因為通房事沒得老太太喜歡,正好四房還添了個庶子,便成天院子裏帶小孩兒,倒也其樂融融,很少上前院來自討沒趣。


    這幾天她可就不這樣了,成天到晚地帶著那還沒起名小少爺到堂屋裏,和老太太關著門一說話就是半天。善桐聽丫頭們嘮起來,她時不時還上大房去和大太太談天……紙包不住火,到了這地步,善桐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她畢竟是二房老家唯一成員,稍微使人一打聽,便也就知道了事情真相。


    海鵬嬸到底還是頂不住壓力,準備過繼了。


    “聽說當時一關門就哭了,說是這一回媒婆是連個盲先生都往家裏說,要不然就是窮鄉僻壤,連飯都沒得吃人家,家裏兄弟還多。要不然,就是無賴閑漢,是一個正經人家漢子都沒有……”六醜性格活潑,家裏親戚又多,消息自然是靈通,就活靈活現地給善桐學。“實是忍不得姑娘受這份罪。思來想去,全族裏也就是咱們家家風正,一向走動得也頻繁。就老著臉來,求老太太勻給他們房一個男丁……家產就是全留給他也成,隻要能為他們家大姑娘做主,別讓大姑娘娘家沒個依靠就成了……”


    “那祖母答應了沒有呢?”善桐不禁就追問了一句,心裏影影綽綽,倒是有了些頭緒。


    六醜轉了轉眼珠子,“好姑娘,這要是沒答應,四太太犯得著見天往前院跑嗎?一開始老太太還說呢,說這一過繼,別人難免說三道四,讓十三房太太安心找著,緣分都是說不準事。後來——後來十三房太太炕上就跪下了……老太太這就沒頂住,說要和家裏人商量……”


    “難怪四嬸這麽著急上火。”善桐不禁微微冷笑。“手裏正抱著一個呢——”


    她忽然住了口,靈光一閃之間,已經恍然大悟,卻又啼笑皆非,半晌,才感慨著搖了搖頭:“我說四嬸怎麽忽然就改了做派,情願犯祖母忌諱——”


    原來,是早就看出來了海鵬嬸心事,特地生了一個男丁預備那裏!自己小產了一時半會生不出,就買個丫頭來生——也虧得她心想事成,居然真生了個庶子!這會海鵬嬸還真提出過繼……這件事,看來四房是一定誌必得了。


    這麽一想,確也是:小五房自己人丁也不算太旺盛。三房一個獨子,這就不說了。大房兩個嫡子都中舉人了,是誰也舍不得過繼出去,二房兒子倒是多了,可一個不頂用,一個中了舉人,還有一個麽,恐怕按母親性子,也不會和四嬸爭這麽個風頭。就算祖母也和自己一樣,看透了四嬸動機,但一旦答應了這件事,這挑來挑去,後挑到四房頭上可能性,十成裏竟有九成了。到那時候,生母就隔鄰,兩房交情又厚,還攔得住生母和他往來不成?海鵬嬸身體又不算好,萬一過世得早,祖母又去了,恐怕十三房這剩下家產,十有**,還是要落到四嬸手裏……


    這人還真是,一旦算計起來,就是四嬸也能算計得這麽精到。善桐一麵有些不屑,一麵卻也覺得老太太不答應就罷了,一旦答應,多半還是要讓四嬸心想事成。她又為善喜著急,又覺得海鵬嬸,“怎麽這麽糊塗,難道常常和四嬸說幾句話,就覺得四嬸是個和氣人了?”


    不過,老太太似乎也有自己考慮,足足過了半個多月,她還沒有吐個準話。倒是時常拿著善桐帶回來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看著,四太太急得和熱鍋上螞蟻,三天兩頭就正院打轉,也都沒能催促著老人家下了決心。反而這天傍晚,她當著一家人麵打發四老爺,“你親自去西安,把你二嫂接回來,就說家裏有要事,要等她回來商量,你二哥要是空閑能回來幾天,也讓他回來。”


    這話一出,別人猶可,四太太麵色卻一下就暗淡了下來。


    現終於刷進來了,能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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