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衛的軍營裏,狄愁飛平靜的聽著數名將領的回報。


    雖然這些時日他一步都沒有離開軍營,但是通過這些心腹的回報,他卻清晰的知道林夕在過往的數天裏,從沒有明確說他就是背後害死李開雲的人,然而卻已經讓這中州城裏幾乎所有的百姓認定他就是那名可恥的出賣者。


    “要不要將老爺和老夫人接到軍營裏來?”


    一名剛剛回報了唐威在狄府麵前被林夕阻攔住的國字臉將領,皺著眉頭,很是憂慮的看著狄愁飛問道。


    “根本不需要。”


    狄愁飛譏諷的搖了搖頭,“胡轍你也是從龍蛇邊軍我做校尉時便跟著我的人,怎麽到此時卻反而亂了心神,反而忘記了打仗對敵,都切忌不能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而是要自行出奇製勝,反過來牽著對方的鼻子走。”


    “名聲威望這種東西,用得太過,便很容易將先前的積累全部毀光。隻要我不理會他,隻要我依舊坐在這個位置上,時日越長,那些民眾便會越來越會懷疑先前的判斷,越來越覺得我不可能是出賣李開雲的那人。”


    “無所謂真相,因為隻要拖得足夠久,真相自然就會湮滅在歲月裏,無人會再計較。”


    狄愁飛自信的笑了起來:“他做了這些事情,終究不敢公然不顧雲秦律法,便始終是小打小鬧,根本不敢做出什麽真正的大事。”


    “他終究不是當年進入中州城的張院長。”狄愁飛收斂了笑容,譏諷道:“他終究不是有著大黑,便可以打遍中州城的無敵聖師。”


    ……


    清晨。


    林夕從聆風客棧中再次走出。


    他陪著方竺在客棧門前的一個豆腐花攤子前要了兩碗豆腐花,又學著中州城裏最流行的吃法,去隔壁的油條攤子要了兩根油條,扯碎了加在豆腐花裏,慢慢吃完。


    方竺的胃口還不太好,不過林夕卻還不滿足,又要了幾個夾餡大餅,又吃了幾個油炸的蘿卜絲餅,這才將方竺送回客棧,然後和之前一樣,背著大鐵箱子,慢慢的行走在中州城布滿歲月滄桑痕跡的石板路上。


    他的步伐很輕很慢,依舊像一名走馬觀花,走一路,看一路,吃一路的外地旅人。


    然而誰都知道,他在複仇。


    有風,天空微微下起了小雪。


    看著天空灑落的晶瑩微粒,林夕便想到了登天山脈裏的十指嶺,想到了半雪蒼原…想到了青鸞學院,想到了許多該死和不應該死去的人。


    他順著朱雀大道看去,看到狄府的門口道路上堆著許多垃圾,有無用的斷磚,有腐爛的菜葉,有殘菜剩飯。


    看到變成垃圾場的狄府門口,想到中州城裏這些百姓的質樸和分明的愛憎,林夕的心中略微有些溫暖。


    “隻是這還不夠。”


    他又搖了搖頭,然後在這小雪的天氣裏,他突然很想喝酒。


    於是他在沿街的一家酒鋪裏要了一葫蘆的中州燒酒,擎在手中,一邊喝著,一邊穿入了旁邊的小巷中。


    烈酒像一條火線般燃燒在林夕的喉嚨裏,燃燒在他的胃裏。


    然而他的心中更冷,眼神也更加的冷酷。


    “飲不盡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別離歌,放不下的寶刀,上不得的高樓,流不盡的英雄血,殺不完的仇人頭…”


    然後很多人聽到了林夕清冷而高亢的歌聲。


    很多人都放下了手裏正在做的事情,朝著這歌聲發出的方位看去,他們隱隱覺得,小林大人正要做一件什麽事情。


    胡同裏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樹。


    飲酒而歌的林夕走到了這棵老槐樹下。


    他的腳尖點在這株老槐樹的樹身上,就像走平地一般,順著這棵老槐樹的樹幹往上走,老槐樹似是怕癢般微微顫動。


    老槐樹的頂部可以看到整個狄府的慨貌。


    林夕飲完了葫蘆裏的最後一口酒,然後打開了背上的大鐵箱子。


    在大鐵箱子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強大的氣息,再次升騰在中州城冰冷的空氣裏,很多依舊在緊緊的盯著他一舉一動的修行者,身體瞬間冰冷。


    林夕將葫蘆掛在身旁的老槐樹枝椏上,然後沒有絲毫的停留,體內的魂力噴薄而出,撥動了大黑的三根琴弦。


    兩道黑色的線出現在飄雪的天空裏。


    就像天空中陡然多了兩條黑色的裂痕。


    兩條黑色的線落到了狄府的後院。


    後院的最後麵是一間馬房。


    馬房裏有兩匹很幹淨,毛色很亮的老馬。


    馬房的屋麵上,陡然出現了兩個破洞。


    在晶瑩的細雪從破洞裏飄落之前,兩條黑線便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這兩匹老馬的馬頭上。


    然後這兩匹老馬的馬頭便像一個盛滿了鮮紅酒液的葫蘆一樣炸開。


    強大的力量繼續往下,撕裂了兩匹老馬的脖腔、身體,這兩匹老馬破碎的血肉和內髒,盡情的噴灑而出,充斥了這一間屋子。


    一名最為接近馬房的狄府人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聲淒厲的叫聲,從這名狄府人的口中發出。


    ……


    這聲淒厲的尖叫聲,就像一場大戲的開場鑼鼓聲。


    冬日清晨的沉寂,瞬間被打破。


    原本無比清冷的街巷,瞬間充斥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了無數的煙火氣。


    無數的腳步聲響起,在胡同裏急速的穿行。


    林夕搓了搓有些寒冷的手,平靜的嗬了口氣,然後收起了大黑,從高大的槐樹上飄落。


    一名身穿正武司官服的修行者第一個出現在了這條胡同的一頭,然而看到林夕平靜的麵容,這名正武司的修行者的腳步便驟然停住,隻是滿含震驚的看著林夕和林夕背著的大鐵箱。


    有更多的人聚集到了這條胡同的兩端。


    有許多重鎧震動如潮水的聲音響起。


    一名中州衛的便服將領已經從狄府的人口中得到了回報,知道了狄將軍從龍蛇山脈中運回來,視為親朋的兩匹老馬便在方才的一瞬間被射殺。


    這名身穿便服的將領除了驚怒之外,心中的寒意卻更濃。


    他知道林夕肯定是得到了有關這兩匹老馬的訊息,但是他依舊無法想象,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在根本不可能看到屋內那兩匹馬的情形下,林夕是怎麽能夠做到一擊必殺的?


    林夕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些驚怒畏懼的官員和將領們,他眼裏也根本沒有那些堵住胡同兩頭的重鎧騎軍。


    他平靜的走向其中的一端。


    那一端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後退步。


    “夠了!”


    一聲憤怒的斥責聲在空氣裏炸響。


    所有心中知道自己根本不夠資格對林夕做出任何處置的人心中都是一鬆,齊齊順著斥責聲發出的地方看去,隻見劉學青越眾而出,迎向林夕。


    劉學青走到了林夕的麵前,憤怒道:“我知道林大人做過提捕,對雲秦律法十分熟悉,懂得利用,但以私憤挾民意,再加現在作為,卻不是君子所為。”


    麵對劉學青的憤怒,林夕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劉大人,我從來不認為我是君子,我隻是林二。”


    “醉酒狂放,錯手落箭,破了些屋瓦,射殺兩頭馬匹,所幸無人員傷亡,按律是要罰些銀兩。”微微一頓後,林夕微笑道:“劉大人最好隻會狄大人一聲,不知道他想不想當麵問我收罰銀。”


    劉學青更怒,但卻硬生生的忍住,麵色有些鐵青的壓低聲音,用唯有他和林夕能聽得見的低聲道:“我已設法幫你將消息傳給了冷秋語,我隻是想讓你行事注意些分寸,不要落下欺淩老弱的口實。”


    “在這座城裏,我看到了許多我希望看到的東西,還聽人講了一些有用的道理…歲月會證明一切。問心無愧,便根本不用去想別的,隻需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林夕看了一眼劉學青,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聽到消息,後天狄愁飛要和冷秋語完婚。冷秋語在哪裏?既然你已經將真實的消息傳遞給了冷秋語,為什麽這場婚事還會如期舉行?”


    劉學青看著林夕,道:“冷秋語和冷鎮南全部在皇宮裏原先的祭司院。聖上下旨,封了冷秋語為天武公主,收為義女,賜婚。我是通過了那名傳旨的官員傳了消息。”


    “所以很簡單,就隻有三個可能,冷秋語知道了,但還要嫁,冷秋語不肯嫁,但被限製了行動能力,或者那名官員欺騙了你。”林夕微微眯起了眼睛,“既是重臣賜婚聯姻,便不可能偷偷躲起來見不著光的辦。大婚是在哪裏舉行?”


    劉學青沉默的看著林夕,一時不出聲。


    “到今日,你也應該對我有所了解。而且你應該知道,即便你不告訴我,我也有我的辦法,知道大婚在哪裏舉行。”林夕看著劉學青,平靜的說道:“這種大婚,我一定會去。而且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傷及無辜。”


    “告訴那些官員和軍中的大佬們,不要對我有什麽想法,不要想阻止我…否則,我會做出比今天更為過分的事情。”林夕在紛揚的小雪裏轉身,“如果真想這中州城恢複平靜,你們最好的辦法,是勸狄愁飛不要在軍營裏躲著,出來和我談談清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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